第一百二十五章:鸿门宴
顾府管事的“邀请”,客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沈墨轩心知肚明,这场“叙话”避无可避。他神色平静,略一颔首:“顾老爷盛情,沈某岂敢推辞。请管事带路。”
顾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沈墨轩如此镇定,随即皮笑肉不笑地侧身:“沈举人,请。”
顾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客栈外,装饰奢华,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张扬,与苏家那种积淀深厚的低调奢华截然不同。马车穿过华灯初上的杭州街道,最终驶入城西一处占地极广、戒备森严的宅邸。高墙深院,门口石狮狰狞,护卫林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水榭。水榭四面通透,临着一个人工开凿的湖泊,湖中荷花已残,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萧索。水榭内,一张紫檀木大圆桌上已摆满了珍馐佳肴,器皿皆是金银打造,流光溢彩,极尽奢靡。
主位上,坐着一人。
此人年约五旬,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发福,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绸袍,手指上戴着几枚硕大的玉扳指和宝石戒指。他面容圆润,肤色白皙,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唯独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偶尔开阖间,精光四射,带着一种长期掌控他人命运所形成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感。
正是杭州“坐地虎”,顾魁。
他并未起身,只是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走进来的沈墨轩,脸上堆起看似和善的笑容,声音洪亮:“这位便是名动汴京、又在我这杭州城初露锋芒的沈举人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快请入座!”
“顾老爷过奖。”沈墨轩拱手一礼,从容在客位坐下,目光平静地迎向顾魁的审视。
顾安侍立在顾魁身后,低眉顺眼,如同影子。
宴席开始,丝竹声起,几名美貌侍女穿梭斟酒布菜。顾魁谈笑风生,先是夸赞了一番沈墨轩在汴京“墨轩阁”的巧思与科举高中的才华,又貌似随意地问了些北地风物,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接风宴。
酒过三巡,顾魁话锋一转,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深意:“沈举人年轻有为,不在汴京这天子脚下大展宏图,怎的想到来我这小小的杭州城盘桓?”
来了。正戏开场。
沈墨轩放下筷子,淡然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江南繁华,远胜北地,沈某特来见识学习,以期他日能有所进益。”
“学习?哈哈,好!”顾魁大笑,眼中精光更盛,“沈举人有此志向,顾某佩服!不过,这杭州城啊,看似繁华,实则门道颇多。有些钱,看着好赚,实则烫手;有些路,看着好走,实则遍布荆棘。一个不好,不仅赚不到钱,恐怕还会惹上麻烦,甚至……伤及自身啊。”
他顿了顿,拿起酒壶,亲自为沈墨轩斟了一杯酒,语气变得“推心置腹”:“顾某在杭州经营多年,不敢说手眼通天,但也算有几分薄面。我看沈举人是个人才,不忍见你走弯路。这样,你若是有意在这杭州发展,不如与顾某合作。别的不敢说,保你财源广进,平安顺遂,还是不难的。无论是想做什么生意,顾某都能给你行个方便,如何?”
这是**裸的利益拉拢,画下一张看似美好实则充满控制欲的大饼。
沈墨轩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低垂,看着酒液荡漾,语气依旧平静:“顾老爷好意,沈某心领。只是沈某此行,意在游学观摩,暂无具体经商打算。即便日后有心,也当遵循朝廷法度,市舶司条例,依法经营,公平竞争,方是长久之道。”
他刻意再次点出“朝廷法度”、“市舶司条例”,既是表明态度,也是一种无形的反击。
顾魁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放下酒壶,身体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水榭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连丝竹声似乎都微弱了几分。
“依法经营?公平竞争?”顾魁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沈举人到底是读书人,想法天真。这杭州城的‘法’,这市舶司的‘例’,是谁在执掌,是谁在解司,沈举人莫非真不清楚?”
他声音渐冷,带着威胁:“前几日,沈举人帮那个南洋番商辛格‘仗义执言’,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啊。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规矩,是多年形成的,大家都遵守,你偏要特立独行,那就是不懂事,是……自误!”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沈墨轩。
沈墨轩抬起眼,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稳定:“沈某并非特立独行,只是依理依法而行。若按规矩办事便是‘自误’,那这规矩,设立何用?”
“好一个依理依法!”顾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脸上伪装的最后一丝和善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戾气,“沈墨轩!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别以为在汴京搞垮了个雷彪,就有了在我顾魁面前嚣张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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