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盖子掀开,蒸汽扑到脸上,齐昭把最后一勺药汁倒进陶碗,碗底沉着一点乌黑的渣。他吹了吹热气,端着碗走出后厨,脚步没停,直接穿过前堂,进了里屋。
赵家少爷睡得正熟,额头上贴着湿布,呼吸平稳。齐昭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顺手摸了摸少年的手背,温度已经正常了。他没多看,转身就走,门帘掀开又落下,人已经回到柜台后。
老姜头坐在角落的藤椅上,腿上搭着旧毯,手里捏着一串药名清单,眉头皱得像揉皱的纸。他抬头看了齐昭一眼:“第三格的雪莲,没了。”
“嗯。”齐昭拉开药柜,空格子露出来,边角还有点灰,“被砸的时候飞出去了,找不着了。”
“冰晶叶也少了一半。”
“能用的都收起来了,剩下的混了木屑,烧了。”
老姜头叹了口气,把清单递过去:“这些,得补。”
齐昭接过纸,扫了一眼,十几味药,大多长在后山阴坡。他点点头:“明天进山。”
“别去。”老姜头声音不高,但很重,“最近山里不对。采药的老李前天回来,说北坡的雾不对劲,白得发青,闻着像烧焦的草。”
“那正好。”齐昭把清单折好塞进怀里,“安神草就长北坡。”
“你带阿蛮?”
“带。”
老姜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点头:“早点回。”
齐昭应了声,转身去收拾药篓。阿蛮从药柜底下钻出来,耳朵竖着,尾巴甩了甩。她人形站着,但眼神已经有点野了。
“进山?”她问。
“进山。”齐昭把几包干粮塞进篓子,“补药。”
阿蛮咧嘴一笑,犬齿有点尖:“我闻到狼味了。”
“别惹事。”齐昭系紧背带,“我们是去采药,不是打架。”
天刚亮,镇口的雾还没散。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山道,石板湿滑,路边草叶上挂着露水。齐昭走前面,脚步稳,手里拄着一根青竹杖。阿蛮跟在后头,鼻子不停抽动,耳朵时不时抖一下。
走到半山腰,风忽然变了方向。齐昭停下,抬手示意。阿蛮立刻蹲下,爪子抠进土里。
空气里飘着一股味——不是草香,也不是腐叶,是焦味,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烧了很久。
齐昭闭眼,明心眼睁开。
视野里,空气浮动着细碎的红光,像火星子,但不散。它们顺着风向飘,往北坡聚。他睁眼,看向阿蛮:“绕路。”
“为什么?”
“那边有东西在烧情绪。”
阿蛮没再问,跟着他拐上一条小径,踩着碎石往上。路越来越窄,两边灌木密集,枝叶刮着衣服沙沙响。齐昭放慢脚步,每走十步就停一下,耳朵听着风向。
快到北坡时,他蹲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打开,是几根淡绿色的草,叶子细长,根部泛紫。
“安神草。”他说,“长在背阴处,土要软。”
阿蛮鼻子贴地,嗅了嗅:“那边。”
她指向一片石缝,苔藓厚,底下隐约有绿意。齐昭走过去,蹲下,用手轻轻拨开苔藓。三株安神草,根系完整,叶片饱满。他掏出小铲,小心挖出来,放进药篓的隔层。
刚收好,阿蛮突然低吼。
齐昭抬头。
林子深处,一道红影冲了出来。
那东西四足着地,皮毛赤红,背上窜着火苗,眼睛是两团燃烧的炭。它冲到十步外停下,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口水滴在地上,滋地冒烟。
“火焰狼。”阿蛮站起身,肩胛骨耸动,皮肤下有什么在鼓起。
“别变。”齐昭按住她肩膀,“先看看。”
火焰狼没立刻扑,而是原地转圈,爪子刨地,尾巴狂甩。它动作不稳,左后腿拖着,地上有血迹。
齐昭眯眼,明心眼再开。
狼身上缠着一层浓烈的“暴虐”光影,像火焰一样裹着它。但光影深处,那条伤腿的关节处,有一道暗红的丝线,从皮下钻出,连向远处林子。
“有人控它。”齐昭低声说,“它不是来杀人的,是疼得受不了。”
“那它为什么冲我们吼?”
“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火焰狼猛然抬头,张嘴咆哮,火舌喷出三尺远。阿蛮再忍不住,一声尖啸,身形暴涨,银毛炸起,眨眼间变回巨狼,挡在齐昭面前,獠牙外露。
火焰狼暴冲而来。
齐昭后退半步,手已经摸向腰间布包。他扯出一把安神草,捏紧,往前一扬。
草叶在空中散开,绿光一闪,化作薄雾,随风飘向火焰狼。
那狼撞进雾里,动作猛地一滞。喷出的火苗熄了半截,眼睛里的赤光开始晃动。它低头嗅了嗅空气,喉咙里的咆哮变成了呜咽。
齐昭往前走了一步。
阿蛮回头:“你疯了?”
“它快醒了。”
火焰狼四脚发软,跪在地上,火苗缩回皮毛,只剩下尾巴尖还在抖。它抬头看齐昭,眼神从浑浊慢慢变清,瞳孔缩回正常大小。
齐昭蹲下,离它还有五步:“你被谁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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