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灶火刚熄,余温还贴着陶罐底部。齐昭把那本写满字的薄册子轻轻放回抽屉,顺手将三颗石子挨个摆好,一颗不少。
他刚直起腰,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特意踩着节奏来的。
“这位大人,可是身子不适?”齐昭迎上去,脸上已经挂了笑,手指习惯性地搓了搓。
来人穿着灰青色官服,胸前挂着一块牌子,模样周正,眉眼沉稳,一看就是常走官道的差人。他抬手扶了扶帽沿,声音不高不低:“我是天脊山脉巡查使,例行查访。听说你们这治过几个失魂落魄的病人?”
齐昭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有是有,都是些风寒入心、睡不安神的老毛病,熬点安神汤就好。”
巡查使点点头,目光扫过药柜,又落在齐昭手腕上:“你就是济世堂的主理?年纪不大。”
“主理不敢当,抓药煎汤还算利索。”齐昭笑着往旁边让了半步,“大人要不坐会儿?刚晾好的蜜水,润嗓子。”
“不必。”巡查使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一页,“前日北岭三个村子,有人突然记不得家人,话也说不清,可有耳闻?”
齐昭摇头:“只在镇口听人提过一句,说是山里吹了邪风。”
“邪风?”巡查使抬眼,“那你可知,这种症状,叫‘记忆被夺’?是星核残流侵蚀神识所致。”
药柜边的楚绾端着一碗药走出来,脚步没停,只淡淡说了句:“药凉了。”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巡查使的目光追了她一眼,又转回来:“你倒是淡定。”
“我一个抓药的,能有什么不淡定了。”齐昭挠了挠头,“再说了,星核那是天上神仙打架的事,我们小地方,顶多就是雷劈了树,雨坏了路。”
巡查使没接话,低头记了几笔,忽然问:“你见过类似病症吗?”
齐昭想了想,认真道:“见过一次。有个老伯忘了自己姓啥,坐在井边哭了一整天。后来我给他用了远志、茯神,加了点龙眼肉,哄着他喝下去,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只是用药?”巡查使盯着他。
“还能咋样?”齐昭摊手,“我又不会念咒。”
说话时,他悄悄启了“明心眼”。眼前那人周身浮起一层灰紫色光影,像藤蔓缠绕胸口,一圈又一圈,不散。那光不凶,也不冷,但始终压着心口,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又不敢挣扎。
不是杀意,是怀疑。而且——是被灌进去的怀疑。
齐昭收回视线,顺手整理起药匣,动作没乱。
这时阿蛮从后院进来,手里拎着一篮晒干的草药。她走到齐昭身边,鼻子轻轻抽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凑近齐昭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他身上……有种味道,像铁锈混着烂草根,还有点腥,不像在镇子里待过的人。”
齐昭点头,随手递给她一撮药材:“去筛净了,待会儿晒。”
阿蛮拎着药走了,临走前又看了巡查使一眼,耳朵微微抖了抖。
巡查使合上册子,环顾四周:“你们这药铺,倒收拾得干净。”
“老姜头管得严。”齐昭指了指角落。老姜头正坐在小凳上擦药碾,听见名字也没抬头,只哼了一声,拐杖轻轻敲了地面一下。
巡查使笑了笑:“听说前阵子,这镇上有异光冲天?”
齐昭搓着手:“可不是嘛,吓死人了。那天晚上我还以为是雷公发怒,连锅盖都拿起来挡头。”
“结果呢?”
“结果啥事没有。”齐昭耸肩,“第二天鸡照打鸣,牛照吃草,连我家屋顶都没塌。”
巡查使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道:“你叫齐昭?”
“是。”
“无脉之体?”
齐昭一愣,随即笑出声:“谁跟您开这玩笑?我手热脚热,脉象好得很。”
巡查使没拆穿,只道:“我听说,有些天生不能修行的人,反而能在医道上走得更远。”
“那也得有师父教啊。”齐昭拍拍柜台,“全靠老姜头一口一口喂经验。”
巡查使终于站起身,收起册子:“今日到此为止。若有新病例,及时上报。”
“一定一定。”齐昭送他到门口,笑着挥手,“下次来带点心,咱们尝尝您的口味。”
门帘落下,脚步声远去。
齐昭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手。
楚绾从里屋出来,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他腰牌上有星核残留的气息。”
“我也看见了。”齐昭点头,“不是自然沾上的,是被人刻意抹上去的。”
“试探?”
“不止。”齐昭摸了摸耳尖,那里有点发烫,“他是来找答案的,但问题早就写好了,我们答什么,都不重要。”
老姜头拄着拐走过来,低声道:“他走路太稳,靴底干净得过分。这种山路走三里,鞋帮早该沾泥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
阿蛮从后院跑进来,手里捏着一片湿漉漉的叶子:“我顺着那味儿追到镇东老槐树底下,土是新翻的,还有种黑浆,擦都擦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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