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指夹着那封信,纸页薄得仿佛一碰就碎。
图书馆的窗棂外,梧桐叶在风里轻轻翻动,像无数未说出口的话在低语。
她读完最后一行,胸口忽然一紧——那枚沉寂已久的银色荆棘纹身,竟微微发烫起来,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情绪点燃。
“妈妈的爱是控制。”
这句话,曾是她笔下最锋利的控诉,如今却从一个母亲颤抖的字迹里,反向刺入她的胸口。
她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发布会上周慧敏坐在轮椅上的侧影。
那个曾把她按在钢琴前练琴到指尖流血的女人,那天坐在展台前,手死死掐着扶手,指节发白,像在抵御某种巨大的崩塌。
那时林野只当那是羞耻,是愤怒,是控制欲被公开揭露后的溃败。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那也可能是痛——一种被孩子定义为“施害者”却无力辩解的痛。
她翻开手机私信,一页页滑下去。
那些留言她原本以为只是读者的情绪共鸣,此刻却拼凑出一条暗流:
“我给孩子报了钢琴班,她说我在复制原生家庭……可我只是想让她多一项本事。”
“我每天煮汤送到她公司楼下,她说这是情感绑架。”
“我看了你的书,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有毒父母’……可我真的那么坏吗?”
关键词反复出现:“回声心理”“荆棘疗法”“亲子关系重建营”。
她正出神,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江予安站在门口,风衣未脱,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的行业简报,封面上赫然印着“回声心理:让爱不再沉默”。
“他们把你的小说当教材。”他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落在她心上。
林野接过简报,翻到中间一页——PPT截图中,赫然是她写在《补丁2.7》里的一句话,加了艺术字体,配着烛光背景:“爱必须以伤害的形式存在。”
她指尖一颤。
那句话,是她在某个深夜写下的悲鸣,是对母亲复杂情感的凝结——她知道周慧敏的控制背后,有恐惧,有孤独,有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创伤。
可这句话被抽离语境,成了“荆棘疗法”的核心理念。
“他们不是在治愈,”江予安说,“他们是在合理化。”
他继续道:“‘荆棘疗法’宣称,父母的控制不是错,而是‘未觉醒的爱’。他们教父母用更温柔的语气、更体贴的姿态,继续施加影响——比如‘我只是担心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懂我的心痛’。温柔包装下的压力,更难反抗。”
林野盯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银色的纹身仍在发烫,像在预警某种即将降临的情绪风暴。
她忽然想起发布会那天,周慧敏留下的那颗糖。
玻璃纸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和童年父亲偷偷塞给她的一模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从母亲身上看到“模仿”——模仿一个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柔。
可如果连这种模仿,都被机构包装成“觉醒的爱”……那伤害,会不会以更隐蔽的方式,继续蔓延?
她站起身,眼神沉静下来:“我要去看看。”
江予安没拦她。“小心,”他只说了两个字,“别让系统反噬。”
三天后,林野坐在“回声心理”团体课的会议室里。
玻璃幕墙外是城市天际线,阳光洒进来,暖得近乎虚假。
母亲们围坐一圈,大多四五十岁,衣着体面,神情却紧绷如弦。
许岚走进来,穿着米白色针织裙,发丝柔顺,笑容温润如春水。
“我们不是敌人,”她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膜,“我们是被困在同一条绳上的两只鸟。”
林野低头记笔记,化名为“林晚”,自称“焦虑型母亲,孩子沉迷网络文学,不愿沟通”。
她话不多,却敏锐捕捉到每一句话背后的焦虑——这些母亲不恨孩子,她们怕失去连接,怕被时代抛下,怕付出一生却被一句“你毁了我的童年”彻底否定。
有人哭着说:“我女儿说我情感暴力……可我连她朋友圈都进不去。”
有人哽咽:“我儿子说他有焦虑症,可我小时候更苦,不也过来了?”
林野听着,心口忽然一凉。
她下意识摸向内衣夹层,指尖触到一枚微小、坚硬的晶体,像冰,又像泪凝成的珠。
她握紧它。
瞬间,一幅画面涌入脑海——昏暗的车内,一位母亲独自坐着,反复念叨:“我今天要说‘妈妈理解你’,不说‘你怎么又熬夜’……”她对着后视镜练习表情,眼泪无声滑落,怕语气不对,怕话术不精准,怕孩子又一次拉黑她。
林野猛地松开手,画面消失。她喘了口气,冷汗浸湿后背。
这不再是单纯的痛觉预警了。
她的金手指,正在进化——那些被压抑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开始以“结晶”的形式,向她传递真相。
课程结束,灯光渐暗。
人群散去,脚步声远去。
林野整理包,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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