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发白。
教室门口的王芳蹲在瓷砖地上,红围巾的毛线团滚到小宇脚边,她伸手去捡时,发尾扫过男孩冻得通红的鼻尖。"冷了吧?"王芳的声音像浸了热糖水,手指在围巾末端打了个松松的蝴蝶结,"妈织了半个月呢,线头都没藏好。"小宇把脸埋进围巾蹭了蹭,睫毛上沾的晨露落进毛线缝里:"暖!
比超市买的还暖!"
走廊的穿堂风卷起林野的校服衣角,她往阴影里缩了缩。
心口那片血痕斑驳的荆棘突然抽痛——不是被尖刺扎破的疼,是某种更钝的、涨开的疼。
她"尝"到那对母子之间流动的暖意了,像冬天生炉子时,铁壶里咕嘟冒泡的热粥,米香裹着水汽,轻轻舔舐她冻僵的神经。
原来爱,是有温度的。
她想起自己上周发烧,周慧敏往她床头塞了盒退烧药就摔门去公司,药盒边角硌得她肋骨生疼;想起林国栋偷偷塞给她的巧克力,总是藏在琴谱第三页,包装纸都被翻旧了。
原来这些,都不是爱啊。
上课铃惊飞了走廊的麻雀。
小宇蹦跳着跑向教室,王芳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抬头时瞥见缩在柱子后的林野。"小林同学?"她笑着挥了挥手,红围巾的流苏在风里晃成小旗子,"快进去吧,要迟到啦。"林野喉咙发紧,勉强扯出个笑,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那温度还停在她神经末梢,像块化不开的糖,甜得她眼眶发酸。
放学后的夕阳把街道染成橘红色。
林野绕了三圈才找到文具店旁的杂货铺,玻璃橱窗里摆着几团毛线,最角落的红色最便宜,25块。
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面是攒了三周的午餐钱,硬币硌得大腿生疼。"要这个。"她指着那团红毛线,声音轻得像叹气。
老板娘抬头看她,见是常来买作文本的小姑娘,多塞了副竹针:"这针便宜,就是头有点歪,织的时候当心扎手。"
当晚,林野缩在被窝里,手机屏幕调得极暗。"基础平针教程"的视频里,博主的手指翻飞,她跟着学,竹针却总在毛线里打结。
第一针就戳破了食指,血珠滴在毛线上,像颗小玛瑙。
她舍不得换线,用嘴吸了吸伤口,继续织。
周慧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她手忙脚乱把毛线团塞进枕头底下,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等脚步声远去,她又摸出毛线,借着月光数针脚——"第一行,下针;第二行,上针",每织一针就默念一遍"妈妈会摸我头",仿佛这样,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能钻进毛线缝里。
两周后的清晨,林野把围巾压在枕头下焐了又焐。
围巾一边长一边短,线头东倒西歪,可她觉得比王芳织的还好看——每一针都织着她偷偷幻想的场景:周慧敏系上围巾时会笑,手指抚过她发顶,说"野野真乖"。
她捧着围巾站在客厅时,周慧敏正对着电脑敲键盘,打印机"滋滋"吐着补习班缴费单。"妈......"她的声音发颤,把围巾递过去,"我织的,你冷的时候可以戴。"
周慧敏抬头瞥了一眼,镜片后的瞳孔缩了缩。"你花这么多时间弄这个?"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快,"知道上周月考数学最后一题错在哪儿吗?
计算步骤少写三步,扣了八分。"林野的手指在围巾边缘绞出褶皱,那温度突然变成了火,烧得她喉咙发疼。"不如把错题本重抄五遍。"周慧敏伸手拿围巾,林野以为她要接,却见那只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一扬,围巾划出道弧线,"啪嗒"掉进垃圾桶。
林野听见自己骨头里的某个东西"咔嚓"断了。
她"尝"到母亲心底翻涌的焦躁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因女儿"偏离轨道"而炸毛——周慧敏总说"我这是为你好",可此刻那情绪里没有为她好的温度,只有恐惧,像根生锈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当晚林野就发起了高烧。
她蜷在被窝里,浑身滚烫却冷得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像敲小鼓。
林国栋端着汤面进来时,碗沿沾着没擦净的油渍。"趁热吃......"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摸了摸碗底,"凉了,我再去热?"话没说完就瞥见门外晃动的人影,立刻噤声,缩着脖子退到门边,"你......你吃。"
汤面早就坨成了团,咸得发苦。
林野小口吞咽,眼泪掉进碗里,和汤混在一起,更咸了。
隔壁突然传来低吼——"你这样会毁了她!"是林国栋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颤音,"她才十一岁,不是机器人!"
"我这是救她!"周慧敏的尖叫像刀,"你以为我想这样?
我妈当年把我当猪养,考砸了就说'赔钱货不如去卖'!
我不让她走我的路!"
林野的额头烫得能烙饼。
她同时"尝"到三种情绪:母亲的恐惧如铁锈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父亲的无力像块湿棉絮,闷得她喘不上气;而她自己的绝望,像块大石头,从心口坠下去,坠下去,砸得肋骨生疼。
她掀起衣领,左肩的荆棘纹身不知何时全黑了,藤蔓缠绕着心脏,尖刺深深扎进肋骨,每跳一下都疼得她抽气。
"原来......不是我不够好。"她对着天花板裂缝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好'根本换不来爱。"
窗外起风了。
垃圾桶里的红围巾被吹得翻了个身,线头在月光下泛着白,像只折翼的鸟。
林野盯着它,渐渐合上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周慧敏的脚步声近了,接着是林国栋压低的恳求:"她烧得厉害,要不......"
"明天退烧。"周慧敏的声音像冰锥,"后天开始,午休时间加练两小时车尔尼。"
黑暗里,林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被角。
心口的荆棘还在疼,可这次,疼里混着种陌生的东西——不是讨好的热望,不是被否定的委屈,是根细细的、硬硬的刺,从她心脏最软的地方钻出来,扎破了所有的幻想。
窗外,那只"折翼的鸟"被风卷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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