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晨光透过精神卫生中心的磨砂玻璃,在"自愿留观同意书"上投下一片模糊的白。
林野的手指抚过"精神状态不稳定"那行字,笔尖在"同意"二字上悬了三秒——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胸腔里的荆棘,每一下都带着锐痛。
"小林,签了吧。"周岚的声音从斜后方飘来,像医院走廊里永不间断的蜂鸣器,"陶医生说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留观是为了系统评估。"她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规律的节奏,林野不用抬头也知道,对方正垂着眼看手表,腕间那串翡翠镯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金手指突然在胸口发烫。
那是种细密的灼烧感,像有人用红绳勒住她的心脏——是小舟的情绪。
林野余光瞥见角落那个穿灰卫衣的少年,他原本垂着的头突然抬起,睫毛剧烈颤动,盯着墙角监控探头的眼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下一秒,"咔"的脆响,他手中的铅笔从中间断成两截,木屑溅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
林野的呼吸顿了顿。
上周三在活动室,小舟曾用蜡笔在玻璃窗上画过监控摄像头,涂成张咧着嘴的鬼脸。
此刻他指甲掐进掌心的动作,和那天如出一辙。
她忽然想起昨夜江予安说的"高风险干预权限"——所谓"自愿留观",不过是程序上的遮羞布,这房间里,或许连空气都在被记录。
"好。"林野抬头笑了,像从前讨好周慧敏时那样,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我听你们的。"
笔尖落下的瞬间,她故意让手腕轻颤,墨迹在"林野"二字末尾拖出细小的尾巴。
日期栏的"2023"后面,她画了道弯曲的线——不是数字,是根带刺的荆棘枝,尖刺朝着"同意书"三个字的方向。
"可以了。"她将笔推回周岚面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能让我用下手机吗?
跟家里说一声。"
周岚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秒,最终点头:"五分钟。
护士在门口,有事叫她。"
走廊的消毒水味比诊室更浓。
林野刚推开门,就看见江予安靠在消防栓旁,白衬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喉结在晨光里微微滚动。
他手里攥着杯凉掉的美式,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们要带我去隔离观察室。"林野把手机调成语音备忘录,快速输入,"如果我失联,查小舟的画本,第三十七页。"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故意憋出的泪,"你要是敢把我当病人......"
"我从没把你当病人。"江予安打断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发顶,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上周二你说'痛苦不该被治疗,该被看见',我记着呢。"他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指腹上还带着博物馆青铜器展柜的冷意,"等会我去调监控,他们要是敢......"
"别说'敢'。"林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说'不会'。
说'我不会让他们关住你'。"
江予安的瞳孔震了震。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他在《荆棘摇篮》里读过的、被荆棘扎得鲜血淋漓的倔强。"我不会让他们关住你。"他重复,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就算要拆了这栋楼,我也会把你带出去。"
护士的催促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野最后看了他一眼,把手机塞进他掌心:"备忘录设了自动上传云端。"转身时,她听见他在身后说:"林野,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
观察室比林野想象的小。
四面白墙,一张铁架床,唯一的窗户是面单向镜。
她摸了摸床头冰凉的栏杆——没有纸笔,没有任何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但没关系,她还有金手指。
闭眼的瞬间,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
她能感知到镜后周岚的呼吸——频率过快,带着轻微的颤,像台运转失调的机器。
还有画面,闪过的画面:暴雨夜,白色病号服的身影站在天台边缘,周岚举着对讲机喊"稳住",但脚却在往后退,直到那身影坠下时,她手里的对讲机"啪"地掉在地上。
林野集中所有意志,将自己的梦魇逆向推了过去。
不是割腕的血,是更疼的——十五岁那年她站在天台上,风灌进校服,周慧敏在楼下喊"你敢跳就不是我女儿",林国栋躲在楼道里抽了半包烟。
但这次,她在记忆里加了句:"而你,又一次选择了不救。"
单向镜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林野睁开眼,看见镜中映出周岚的影子——她抱着头蹲在地上,额前的碎发全被冷汗浸透,胸口剧烈起伏,像条离了水的鱼。
监控屏幕在这时闪了两下,黑屏前最后一秒,她看见周岚颤抖着抓起对讲机:"取消......取消强制程序。"
获准离开时,小舟从人群里冲出来,塞给她一本边角卷翘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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