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还浮在窗沿,林野坐在“藏声阁”的管理终端前,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那条系统日志。
【ID:H.M. 访问时间:凌晨3点02分 操作记录:浏览频道首页,未播放任何音频】
十一次刷新。
最后一次停留十七分钟——页面始终停留在她上传的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封面图上。
没有点击播放,没有留言,甚至连缓存都没留下。
可那串数字像一根细线,缠进她心口的荆棘纹身里,轻轻一扯,就泛起钝痛。
她没追问。
也没发消息。
甚至没回头去看练习区那个新添的旋转展台。
她只是起身,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枚存储卡,插进“触声共频”浮雕机。
屏幕上跳动着她昨夜那段走调录音的波形图:副歌部分高音劈裂,节奏拖沓,尾音颤抖得几乎断气。
机器缓缓运转,金属探针在树脂板上雕刻出凹凸不平的纹路——像孩童胡乱涂鸦的线条,边缘断裂、错位,有些地方甚至被反复刮改,留下毛刺般的痕迹。
二十分钟后,她将这块灰白色的浮雕嵌入展台中央。
展台是她昨晚亲手装的,圆盘缓慢转动,声波纹随之流转,在晨光下投出细碎晃动的影子。
她在标签卡上写下一行字:“唱坏了的,也可以转着看。”
字迹轻松,语气近乎玩笑。
可落笔时,她手腕微颤,墨水洇开了一小团。
周慧敏第五次来“家庭生档”值班那天,天空阴得低沉。
林野躲在监控室,看着母亲推门而入的身影——驼背,步伐迟疑,手里拎着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帆布包,边角已经磨出毛边。
她照例先去整理档案柜,动作机械。
可当视线扫过练习区时,脚步突然顿住。
旋转展台静静转着,浮雕上的声波纹一圈圈滑过光线。
周慧敏的目光钉在上面,一动不动。
她没伸手碰它,也没靠近。
只是站着,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在了三步之外。
林野盯着屏幕,呼吸放轻。
十分钟过去,母亲依旧站在原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指节泛白。
忽然,她转身走向角落的长椅,从包里掏出那本硬皮笔记本——封皮褪色,边角卷曲,显然是常翻常用的东西。
她翻开一页,林野通过监控放大画面,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盲文凸点。
全是“野”字的不同写法。
有的工整,有的歪斜,像是反复练习后的痕迹。
而最后那一行,拼得极其艰难,点位错落,却清晰可辨:
“歌”。
一个字。
不是“唱歌”,不是“听歌”,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歌”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半句话。
周慧敏低头盯着那页纸,许久,才合上本子,重新放进包里。
她没再看展台一眼,转身离开。
闭馆铃响后,保洁阿姨路过监控室,随口提了一句:“刚才那位老师,走的时候坐在台阶上好久,手一直按着胸口,脸色不太好。”
林野立刻调出门口的录像。
画面里,周慧敏坐在石阶最下层,背对着摄像头,身影缩成小小一团。
右手紧紧压在左胸位置,仿佛那里藏着某种剧烈起伏的东西。
风吹乱了她花白的鬓发,她也没抬手去理。
坐了整整十分钟,才慢慢站起,走得极慢,像背着看不见的重物。
林野关掉视频,靠在椅背上,闭眼良久。
心口的荆棘纹身隐隐作痛,但这一次,疼痛中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不是压抑,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期待。
第二天,她在“家庭声档”的公告栏贴出一张手绘海报:
“错拍合唱计划”启动——邀请视障儿童与老人共录一首不追求音准的《让我们荡起双桨》。
报名表末尾,她特意加了一句:
“第一句留空,由一位正在学习聆听的母亲补唱。”
录音当天,练习区摆好了麦克风阵列。
孩子们牵着志愿者的手走进来,笑声清脆。
背景音乐响起时,林野悄悄混入了自己那版走调录音的尾音——只有半秒,夹在前奏和弦的间隙里,几乎无法察觉。
可就在她准备引导大家开口时,一个八岁的盲童忽然仰起脸,小声说:
“这个声音……像我奶奶煮粥时哼的,老跑调,但我喜欢。”
林野怔住。指尖微微发烫。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按下录制键。
三天后清晨,林野打开后台管理系统,准备清理昨日活动的数据。
页面刚加载完毕,系统突然跳出一条提示音:
【新音频上传】
ID:H.M.
文件名:未命名
时长:2分17秒
她点开详情页,声纹图谱缓缓展开——
呼吸声极轻,间歇有喉部微颤,像试图发声却卡在喉咙。
林野盯着屏幕上那串缓慢起伏的声纹图谱,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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