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色未亮。
城市还在沉睡,但“母亲忏悔室”外的街道早已排起了长队。
一百多人静静地站着,裹着外套,在微寒的晨风中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出的气凝结成白雾,缓缓升腾,就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林野站在展厅深处,手摸着心口那道月牙形的旧伤疤。
它暖暖的,但已经不疼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住,不再撕裂血肉。
她知道,这一刻等了太久。
这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控诉,而是为了让那些从未被听到的呜咽,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安放。
大门打开时,第一缕阳光斜射进厅堂。
陈桂香是第一个走进来的。
她弓着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扎着马尾,笑容灿烂。
那是小满,她的女儿,十七岁时因抑郁跳楼自杀前拍的最后一张生活照。
她一步步走向中央的玻璃心装置,手指颤抖着按下控制面板上的启动键。
三秒后,录音开始播放。
是呼吸声。
断断续续、微弱无力,但却无比清晰——那是小满在重症监护室里生命最后十分钟的气息。
医生说她当时已经意识模糊了,但这呼吸声里藏着某种执念,好像还有话想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陈桂香突然跪了下去。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浑身颤抖得像一片秋天的树叶,一声嘶吼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嫌你画画耽误学习!你说你喜欢美术,我说画画能当饭吃吗?你说你想考美院,我说你配吗?……可你现在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她的哭声撞在墙上,激起层层回响。
有人低下头抹眼泪,有人用手捂住脸抽泣。
角落里的张哲悄悄打开手机开始直播,标题只写了七个字:今天,我们替不会哭的人哭。
林野站在主控阵列后面,看着监控屏幕上十二颗晶体的同步率持续攀升。
许星在耳机里喃喃自语:“98.6%……快达到阈值了。”她没有回应,只是盯着玻璃心表面浮现的一串波纹——那是情绪共振产生的可视化轨迹,正以陈桂香为中心,向外扩散。
第二批观众入场。
第三批。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周慧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呢子大衣,头发花白,走路有点跛。
她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就像一只误入雷区的老鼠。
直到工作人员递给她耳机,她才迟疑地接过来,戴上。
三秒钟。
录音开始播放。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林野第一次参加作文比赛获奖,兴奋地跑回家说要当作家。
周慧敏一把夺过奖状,撕得粉碎,怒吼道:“你还谈什么梦想?你以为文字能填饱肚子吗?!”
但这一次,背景音变了。
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从钢琴后面传来——年幼的林野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逃跑,只能用呼吸声掩饰自己的崩溃。
周慧敏脸色骤变,猛地摘下耳机,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耳机掉落在地上,但玻璃心仍在运转,光影没有熄灭。
她愣住了。
又有人上前戴上耳机,新的哭泣声接连响起。
一位母亲听完儿子临终遗言的录音后瘫坐在地上;一个父亲听着女儿日记的片段,捂着脸痛哭。
悲伤如潮水般蔓延,相互交织,汇成一片看不见的情绪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周慧敏弯下腰,重新捡起耳机。
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更深处的声音——那是她自己,在烧掉林野高考志愿通知书的那晚,独自坐在阳台抽烟时潜意识里的低语:“对不起……妈妈也想疼你。可是我害怕,害怕你重蹈我的覆辙,害怕你软弱,害怕你被人踩在脚下……所以我只能狠一点……”
她终于崩溃了。
蹲在地上,用双臂抱住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王姨走过来扶她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那一下一下的拍打,仿佛落在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无助的母亲的肩上。
正午时分,阳光洒满了展厅。
林野缓缓走向中央。
她将右手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
体内仿佛有十三根弦同时颤动,接着“咔”的一声轻响——十三枚晶体从血肉中剥离出来,悬浮在空中,围绕着十二面玻璃心缓缓旋转,组成一个完整的环形阵列。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她轻声说道:“现在,它们不再属于我。”
话音刚落,十三枚晶体同时亮起,柔和的光芒如月光般洒下。
地面上镶嵌的荆棘纹路全部被激活,金色的脉络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参观者们的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跳竟然变得一致,就像共同跳动着一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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