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坐在社区影院的第三排中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的位置。
月牙形的荆棘纹身已不再灼痛,反而像一枚温热的印记,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银幕上还残留着刚才播放的画面——她剪辑的《光够亮了》刚刚结束,灯光缓缓亮起,空气中漂浮着微尘与未散的情绪。
她没走。
她在等一个反应。
不是掌声,不是言语,甚至不是一句“好看”。
她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放映厅空了,只剩她和那个坐在最后一排、迟迟不愿起身的男人——她的父亲,林国栋。
他低着头,双手仍交叠在膝上,像是怕动作太大就会惊扰什么。
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银幕边缘,那里还映着最后一帧静止的画面:五岁的她摔倒在地,哭得满脸通红,而一只男人的手正从画面外伸出,却又在中途僵住、缩回。
那是她昨天才翻出的老录像片段。
母亲周慧敏总说:“你爸从来不管事。”可林野现在知道,不是不管,是不敢。
她把那一幕截了下来,加上字幕:“你想抱我的,对吗?”
没有控诉,没有煽情,只是一句轻得像叹息的提问。
可正是这句,让林国栋看了三遍。
林野悄悄打开手机相册,翻到观众记录仪拍下的片段——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每次父亲来,她都会远程调取角落摄像头的一分钟影像。
不是监视,而是收集证据,证明他还愿意靠近她一点。
这一次,她发现了细节。
他在影片播到“爸爸也想当你的宝”那句时,右手猛地抬起,掌心朝前,像是要鼓掌。
可就在即将拍响的瞬间,他又顿住了,缓缓收回手,攥紧了扶手。
第二次,是在她童年摔跤的画面后,他又抬起了手,这次动作更小,仿佛只是肌肉的抽动。
第三次,则是片尾老杨打出手语“河,开始流了”的时候,他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像被电流击中。
三次抬手,三次放下。
不是冷漠,不是无动于衷。是他太害怕做错。
林野闭上眼,金手指悄然启动。
情绪回溯系统如细密根须探入记忆土壤,她本想重温那段录音,却意外触碰到更深的暗层——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却由父亲的情绪烙印反向牵引而来。
画面浮现:十岁的林国栋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里面裹着半块早已融化的硬糖。
他不敢吃,也不敢扔。
母亲因为他说了一句“妈我想吃糖”,便罚他三天不准进食甜食,连白粥都得喝凉的。
他蜷在床角,嘴唇干裂,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张糖纸。
后来,这张糖纸不见了。
他以为丢了。
可林野突然记起——去年整理出生证明复印件时,夹层里有一张泛黄的纸片,带着陈年甜腻的气息。
她当时以为是旧票据,随手塞进了铁盒。
而现在,她几乎能确定:那就是父亲藏了三十年的糖纸。
她睁开眼,心跳沉重而清晰。
原来他早就在用自己唯一会的方式回应爱:沉默地保存,笨拙地传递,把无法出口的话,藏进不会说话的物件里。
第二天傍晚,她又带来一卷新带子,命名为《焊光》。
画面只有两只布满老茧的手,在昏黄灯下修理走廊的声控灯。
镜头缓慢推近,打出一行字:“你修的不只是灯。”
她把它放在第三排中间,照常离开。
但她没有回家。
她躲在安全通道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十分钟过去,脚步声终于响起——缓慢、迟疑,却又坚定。
林国栋来了。
他坐下,按下播放键。一遍,两遍,三遍。
然后,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音箱旁,抬起右手,用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笃、笃、笃。
短促,克制,却清晰。
林野瞳孔骤缩。
这不是普通敲击。
她在父亲的童年笔记里见过这个动作的说明:“非紧急不得发声”——那是他父亲定下的家规。
而“三声轻叩”,是他们父子间唯一的回应方式:我听见了。
三十多年后,这个禁语,第一次被用来回应她。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笑了。
她掏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刻,然后紧紧贴在心口——
金手指瞬间激活,记忆洪流奔涌而至。
她看见十岁的小男孩在黑暗里舔舐糖纸,看见青年时期的林国栋偷偷把她踢掉的被子拉好,看见他无数次站在她病房外抽烟,烟头明灭如欲言又止的心跳。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是他从未学会如何让爱被听见。
那一夜,林野回到家中,在书桌最底层翻出了那个生锈的小铁盒。
她取出那张泛黄的糖纸,轻轻摊开,仿佛怕它碎掉。
随后,她又找来父亲常用的焊枪、那台老旧的录音机,一件件放进去。
最后,她写了一张字条,折成方胜,压在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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