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前第七天的深夜,林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极了那天日记本被烧时,火星在纸页上跳的最后一支舞。
她闭着眼,却又看见舞台——聚光灯下的黑钢琴,观众席第一排空椅子上的焦痕,还有周慧敏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正攥着她的肩。
"野野看镜头,笑。"那个声音混着钢琴烤漆的冷香钻进梦里,她低头,看见自己发尾垂落的竟是周慧敏给她买的黑棕色发带,和镜子里永远温顺的自己重叠。
台下忽然爆发出掌声,像无数双手在拍打着她的背,"乖"、"懂事"、"有家教"的赞誉像潮水漫过头顶。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来演奏的",可喉咙里滚出来的,却是《革命练习曲》的琴谱。
"啊——"林野猛地坐起身,睡衣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她摸向床头的镜子,月光里,发尾的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刘海刚好遮住眉毛,是周慧敏每周日拽着她去小区理发店时反复叮嘱的"学生样"。
"如果连头发都不能红,那我写的字,还能红吗?"这个念头突然窜进脑子,像根烧红的针戳破了什么。
她"尝"到自己胸腔里的焦灼,带着铁锈味的酸,心口的荆棘纹身猛地一胀,左肩的脓点"噗"地渗出血丝,在米白睡衣上洇开一朵小红梅。
周六清晨的公交摇摇晃晃。
林野把校服塞进帆布袋最底层,套上宽大连帽衫,帽檐压得低低的。
她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五十块——这是她偷偷帮邻居取了两周快递攒下的钱,足够付城西那家"不查学生证"的理发店费用。
"小姑娘,染这么红?"理发师举着色板的手顿了顿,"家长知道不?"
林野盯着镜中自己被围布裹住的脸,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火星:"我自己的头发。"
染发剂的氨水味钻进鼻腔时,她闭上眼。
脑内自动浮现新章节的开头:"女孩顶着一头火焰走进教室,粉笔灰在她发梢炸开,像落进火里的雪。
班主任举着班规的手悬在半空,教导主任的眼镜片裂了道缝——他们见过无数朵被修剪的花,却没见过,被烧着的春天。"
她"尝"到幻想里的自由,清清凉凉的,像含了块薄荷糖。
再摸心口,荆棘纹身竟退了些乌青,像暴雨前压得低低的云,暂时静了。
傍晚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楼道时,林野在楼下停了三次。
她扯了扯帽檐,确认所有红发都被遮住,才捏着钥匙转开门锁。
"去哪儿了?"周慧敏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油星子的焦香,"图书馆能关这么晚?"
林野低头换鞋,心跳快得像敲小鼓:"借的书太旧,管理员多检查了会儿。"
"过来。"
她刚抬脚,后颈一凉——周慧敏的手已经扣住帽檐,用力一掀。
鲜红的发丝从阴影里涌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周慧敏的指甲掐进她肩膀,林野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的轻响。
"你疯了?!"周慧敏的声音像被扯断的琴弦,"谁准你染的?
你知不知道下周就要省赛?
知不知道这头发多难看?"
林野没躲。
她望着母亲脸上扭曲的纹路,突然想起上周在超市见过的河豚——被捞起来时也是这样鼓着腮,眼睛瞪得要掉出来。
"我想……试试看我是谁。"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热油里。
周慧敏的瞳孔骤缩成针尖,转身冲进厨房的动静撞得碗柜叮当响。
再出来时,她攥着把银色剪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让你试?
我让你毁自己?!"周慧敏拽着她的头发拖到镜前,剪刀尖抵着耳后,"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小太妹?
问题学生?"
咔嚓——
第一缕红发落在地上时,林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镜中自己被扯歪的脸,母亲的倒影贴在她背后,像团张牙舞爪的黑影。
"母亲的剪刀,剪的不是发,是我的名字。"她在心里念道,"从此我不叫林野,我叫'必须听话'。"
这句话像颗种子扎进骨髓,疼痛突然变了味道——不是崩溃的钝痛,而是文字在骨缝里抽枝发芽的痒。
她"尝"到自己的冷意,带着点铁锈味的甜,荆棘纹身的疼竟淡了些,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像串红色的小珍珠。
次日清晨的风里裹着雨丝。
林野站在教室门口,参差不齐的短发被吹得东倒西歪。
教导主任的老花镜反着光:"林野是吧?
仪容不整,扣班级分。"广播里很快响起她的名字,"影响校风"四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头顶,同学的窃笑像针,一根一根扎进后颈。
吴老师批改作业的红笔顿了顿,没抬头;张教练的电话在课间打来,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省赛形象分占三成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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