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陈墨抱着那摞沉重古籍匆匆回到位于宿舍楼角落、几乎被杂物淹没的床铺时,心脏仍在因刚才那场小小的“路径碰撞”而微微加速。她习惯性地将自己缩进帘子隔出的狭小空间,像一只受惊的蠕虫退回安全的洞穴。狭小的空间和书页散发出的陈旧霉味,能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这是她对抗外部世界纷纷扰攘的堡垒。
然而,与封瑶短暂交汇的那一瞬,对方脸上那种平静而温和的神情,以及站在她身旁那个气场强大、如同精密仪器般令人不敢直视的男生,却像一段无法被立刻清理的异常数据,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浅浅的印痕,反复读取,引发系统资源的持续占用。
她记得封瑶。校史馆那个数字化重建项目,封瑶是核心成员之一,自信、专注,与教授和团队成员交流时从容不迫,与周围环境融合得恰到好处,完全不像她记忆中……高中时期那个总是低着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在人群边缘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孩。陈墨的高中与封瑶相隔不远,关于那个“沉默孤僻、家境复杂”的封瑶的零星碎片,曾是她灰暗高中时代里,偶尔用来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人更惨”的模糊参照。那时,她自己也身陷泥潭——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永远达不到期望的学业压力、被孤立排挤的校园生活——让她只能通过向下比较,才能勉强维持内心不至于彻底崩坏。
可现在,这个“参照物”发生了颠覆性的系统升级。她不仅考入了顶尖的A大,还在重要的项目中崭露头角,身边甚至出现了那样耀眼的“守护进程”。这种剧烈的反差,让陈墨感到一种混杂着困惑、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的刺痛感。仿佛某个一直运行在后台、用以维持自身心理平衡的对比程序,突然因为参照物的数据更新而报错,导致她自身的价值评估系统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个疑问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机遇?还是彻底的脱胎换骨?陈墨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一本古籍破损的边缘,粗糙的触感让她略微回神。她甩甩头,试图将这些杂乱的思绪进程强制结束,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摊开的、布满虫蛀和破损痕迹的古籍上。这些沉默了几个世纪的文字,才是她熟悉且能驾驭的世界。现实世界的复杂协议和高速数据流,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无法解析的、充满噪声的干扰。她只有在这里,在故纸堆里,才能找到一丝掌控感和存在的意义。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摊平书页,准备进行今天的修复记录工作,试图用熟悉的流程覆盖掉内心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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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封瑶的宿舍里。
她的“个人发展可行性报告”文档已经撰写了大半。她敲下最后一个句点,仔细检查着这份报告的逻辑链条和数据支撑。过程本身,确实如她所料,是一次极佳的自我梳理和信念加固。那些关于未来路径的选择、对自身能力的评估,在文字的固化下变得更加清晰、不可动摇。报告中,她不仅分析了当前项目的收获与前景,还详细规划了后续深造(如争取保研名额、参与更高水平科研项目)的可能性,并用扎实的绩点和项目成果作为支撑,论证了其可行性远高于回家接受那份“安排”。
然而,当她准备点击保存时,指尖却在发送按钮上方悬停。理性的论证完备,不代表情感的通道就此畅通。她深知,继母周女士运行的系统,其核心算法基于社会认同、现实利益和稳固的家庭权力结构。一份过于理性、充满独立意识的报告,很可能被解读为挑衅或不通人情世故。而父亲……那个在她前世记忆中始终模糊、吝于给予正面反馈的“高权限用户”,他的评判标准,似乎总与她的“运行表现”挂钩,却很少关心她内核的真正需求。直接发送这份报告,大概率会被对方的系统判定为“无法解析的异种数据包”或“缺乏情感交互的冰冷程序”,从而被直接丢入垃圾箱,甚至可能触发更强烈的“矫正指令”,比如亲自来电施压,或者动用经济手段。
她需要一个更稳妥的“通信协议”,一个既能表达立场,又不至于立刻触发对方防御机制的缓冲方案。
封瑶关掉文档,微微蹙眉思考了片刻。她回想起徐卓远提及的“策略性回应”,以及自己前世在职场上学到的一些沟通技巧。最终,她重新点开与继母的聊天窗口。指尖在屏幕上轻触,组织着语言:
【周阿姨,信息收到。谢谢您和爸爸的关心。关于生日和未来的安排,我最近也有一些具体的想法和规划,希望能找个时间,和您跟爸爸好好沟通一下。最近项目进展到关键阶段,时间比较紧张,等我忙完这一阵,再约时间详细聊,可以吗?】
语气恭敬,态度明确(不立刻回去),给出了合理的延迟理由(项目关键期),并表达了后续沟通的意愿(只是“详细聊”,而非“听从安排”)。这是一个标准的、不卑不亢的“延迟响应”策略,既避免了立刻冲突,也为她争取了宝贵的缓冲时间,用来进一步强化自身的“防火墙”和准备更完善的“谈判资料”。她深知,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硬仗可能在后续的“详细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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