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星湖畔的药庐安顿下来后,李清河的生活暂时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白日里,他跟随萨狄大巫医辨识药材,学习苗疆特有的医理。萨狄似乎真的开始欣赏他在“气息感知”方面的天赋,时常会拿出一些药性复杂、甚至带有微弱毒性的罕见草药让他辨认,或是指着某个患病寨民让他尝试“感受”病灶所在的气息异常。李清河谨慎地运用着“观气”之能,每次只展现出比常人敏锐、但又不过分惊人的程度,给出的判断也多是模糊的方向性建议,将最终诊断和施治的功劳都归于萨狄的深厚医术。这种谦逊和恰到好处的“天赋”,让萨狄对他越发满意,偶尔甚至会露出赞许的笑容。
岩沙则负责打理药圃和干些体力活,他本就是采药人出身,手脚麻利,沉默寡言,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阿雅活泼热情,对李清河这个新来的、有些“特殊”的少年充满了好奇,时常围着他问东问西,关于中原的风土人情,关于他采药的经历。李清河则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小心应对,倒也相处融洽。
然而,李清河的心思,绝大部分都系在那个总是安静得如同湖边幽兰的依兰身上。
依兰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萨狄身边,帮忙捣药、煎药、照料重病的寨民。她做事极其专注细致,动作轻柔,对萨狄的指令心领神会,两人之间有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但她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眼神总是低垂着,带着化不开的忧郁和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只有在面对重病孩童或年迈老者时,她眼中才会流露出真切的不忍和温柔,那或许是她内心仅存的、未被苦难磨灭的光亮。
李清河尝试过几次不着痕迹的接近。他会在依兰晾晒药材时帮忙递上竹匾,会在她煎药时默默添上柴火,会在辨认出某种稀有草药时,“恰好”向她请教苗语的名称。依兰对他的帮助总是微微颔首致谢,对他的请教也会轻声回答,礼貌而疏离,从不延伸话题,更不会主动询问他的来历。她的心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难以靠近。
李清河知道,贸然提及过去是极其危险的。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她放下戒备、甚至主动产生共鸣的契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悄然来临。
那天,寨子里一位老人旧疾复发,咳喘不止,萨狄带着阿雅前去诊治,岩沙去山中采集一味急需的药引。药庐里只剩下李清河和依兰,负责照看炉火上煎着的一壶安神汤药。
细雨敲打着竹楼的屋顶,发出沙沙的轻响。湖面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远山如黛。药庐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清香,炉火噼啪,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依兰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手中拿着一块半旧的绣帕,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已经褪色的缠枝莲纹样,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雨幕,整个人仿佛与这潮湿的天气融为一体,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哀伤。
李清河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晒干的药草,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依兰。他能感觉到,此刻的依兰,心防似乎比平日要脆弱一些。那绣帕上的莲纹,针脚细腻,风格依稀带着中原江南的韵味,与苗绣截然不同。这或许是她从过去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旧物。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吹开半掩的窗户,雨丝斜扫进来,打在依兰的手臂上,也吹动了桌上几张用来包药的、略显陈旧的桑皮纸。依兰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关窗。
李清河也起身帮忙,在捡起被风吹落的桑皮纸时,他“无意中”将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枚、得自黑水涧矿洞尸体上的“柒”字令牌的拓印图(他早已小心临摹了一份)夹在纸中,一起递还给依兰。
就在依兰接过那叠纸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那张拓印图,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指微微颤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那双总是低垂的、充满忧郁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瞬间唤醒的、深埋心底的刻骨仇恨!
“这……这是……”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诡异的鬼首图案和“柒”字上,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梦魇。
李清河心中剧震,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依兰姐姐,你怎么了?这张图……是晚辈之前在山中偶然见到的一块奇怪石牌上的印记,觉得纹路奇特,便随手画了下来。你……认得它?”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无心之举。
依兰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锐利地看向李清河,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般的脆弱:“你在哪里看到的?!那块石牌在哪里?!”她的情绪明显失控,声音带着颤音。
李清河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必须给出足够分量的信息,但又不能暴露太多。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凝重:“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与一具尸体在一起。姐姐,这图案似乎代表着某种……不祥的力量。你如果认得,还请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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