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地下室,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没有窗户,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桌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将狭窄空间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染上陈旧木材与草药混合的沉郁气息。李清河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或半昏半醒的调息中度过,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汐,时涨时落,但那股由斗笠客丹药和林婉如悉心照料共同维系的生机,正顽强地对抗着毁灭,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躯壳。
林婉如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就着微弱的灯光,手中针线穿梭,小心地缝补着李清河一件被利刃划破的旧衫。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这寻常的活计能暂时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然而,她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眼神并不在针脚上,而是穿透了眼前的布料,投向了更深远、更令人不安的图景。
几天来,通过朱掌柜那条隐秘且风险极高的渠道,零碎的信息如同渗过石缝的涓涓细流,艰难地汇入这间地下室。每一份传递来的纸条,都带着外界肃杀的气息,字里行间透露出赵汝成铁腕镇压下的窒息感,也夹杂着苏文轩、欧阳轩等人隐晦的关切与局势分析。林婉如将这些或潦草、或暗藏机锋的文字反复阅读、咀嚼,再结合自己过往的记忆、父亲林守拙生前偶尔提及的朝堂秘闻、以及这段时间亲身经历的种种诡异,在脑海中拼凑、推演。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保护、惊恐无助的孤女。家族的巨变、南疆的逃亡、青霖城的暗涌,尤其是亲眼目睹李清河一次次在绝境中搏杀、乃至此番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惊天变局,已将她的心智锤炼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她深知,自己此刻的角色至关重要——她是李清河的眼睛和耳朵,更是这个脆弱联盟中,唯一能相对冷静地梳理全局、寻找蛛丝马迹的分析者。
缝补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她将针线放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她根据记忆和零星信息亲手绘制的、简陋却标注了关键节点的青霖城草图之上。她的指尖,缓缓点向了城北那片代表镇河塔废墟的区域。
“赵汝成的计划,绝不仅仅是贪墨漕银、构陷忠良那么简单。”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清晰可闻,既是对自己思路的整理,也是说给床上那个呼吸微弱的少年听,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力量。“甲子年漕运新船案,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借口,用以铲除异己,掌控漕运命脉。”
她的指尖移动,划过漕运码头,指向郡守府。“他上任以来,看似勤政,实则不断加强对工曹、漕司、乃至城防营的控制,排除异己,安插亲信。天工坊被迫交出秘图,百川书院被不断渗透施压……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目的:将青霖城牢牢掌控在他一人手中,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但这还不够。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镇河塔上,眼神锐利。“重修镇河塔,耗费巨万,征调民夫无数,名义上是为保漕运平安、安抚地脉。可如今看来,这塔,根本就是他实施更大阴谋的核心工具!欧阳少主传来的消息提到塔内构件符文诡异,绝非寻常祈福之用。清河你亲身经历,那地宫邪阵,以青铜匣为心,疯狂汲取地脉之气……这哪里是安抚?分明是掠夺!是窃取!”
她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踱步,脑海中飞速整合着信息碎片。“赵汝成背后,有幽冥道这等邪派高手相助。他们行事诡秘,所图必然极大。青铜匣……此物是关键中的关键。”她停下脚步,看向李清河,“清河,你还记得吗?在黑苗寨,萨狄爷爷曾推测,此物可能与某种古老的祭祀或封印有关。在葬龙渊,它更是‘黄泉之眼’邪阵的核心。如今,它又出现在镇河塔,作为窃取地脉之力的转换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因这个推断的可怕而战栗:“我怀疑,赵汝成与幽冥道,是在进行一场……窃取国运龙气的惊天阴谋!”
“龙气”二字出口,连地下室沉闷的空气都仿佛为之一震!这是只存在于古老传说和皇室最高机密中的词汇,关乎一朝一代的兴衰根本!寻常百姓乃至低级官员,连想都不敢想!
林婉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分析:“青霖城地处南北要冲,漕运枢纽,其城基之下,据说有前朝遗留的龙脉支系经过。赵汝成选择此地,绝非偶然。他以镇河塔为幌子,布下邪阵,以青铜匣为媒介,强行抽取、转化龙脉之气。若让其成功,他个人或可修为暴涨,寿元延长,甚至……甚至可能拥有窥伺天机、影响皇权更迭的恐怖力量!而青霖城乃至周边区域的生灵,则可能因龙气被夺而灾祸连连,民生凋敝!”
这个推断,将之前所有零散的线索——赵汝成的权势**、幽冥道的邪术、青铜匣的神秘、镇河塔的异常、乃至甲子旧案的可能深层动机——全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远超贪腐权争的、足以动摇国本的可怕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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