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青霖城迎来的这个黎明,却比黑夜更令人窒息。
城南荒僻河湾的芦苇丛中,李清河在浑身的剧痛和刺骨的江风中再次恢复了些许意识。他依旧动弹不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拉扯着碎裂的脏腑,但斗笠客喂下的那颗丹药确非凡品,温和而持续的药力如同涓涓细流,护住了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并缓慢修复着最致命的创伤。他勉强转动眼球,透过芦苇的缝隙,望向城池的方向。
城北,原本镇河塔耸立的天际线,此刻空了一块,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轮廓隐在未散的烟尘中,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种灾难过后的死寂与混乱。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一种不同于昨日祭典喧嚣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压抑气氛,正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城市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
天色微亮,青霖城并未像往常一样在晨曦中苏醒。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响彻全城的、尖锐而急促的铜锣声和号角声!那是最高级别的戒严信号!
“郡守府令!全城戒严!即刻起,四门封闭,许进不许出!所有百姓归家,不得擅自在街面行走!违令者,以乱党论处,格杀勿论!”
一队队顶盔贯甲、刀剑出鞘的官兵,如同冰冷的铁流,从军营和郡守府中涌出,迅速控制了各条主干道和城门要津。他们的眼神冷漠,带着一股大乱之后特有的戾气,对任何稍有迟疑或行动缓慢的平民,直接鞭挞驱赶,甚至当场格杀!凄厉的惨叫声不时在清晨的空气中响起,更添几分恐怖。
一张张墨迹未干、盖着郡守大印的告示,被粗暴地贴在街巷的墙壁和旗杆上。告示上的内容,与官兵们的呼喝大同小异,但措辞更为阴狠歹毒:
“……查有妖人李清河,勾结邪祟,于祭典大礼之上,施以妖法,破坏镇河宝塔,意图颠覆朝廷,祸乱青霖……此獠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现悬赏黄金千两,绢帛百匹,有擒获或献上其首级者,重赏!有胆敢窝藏、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满门抄斩!”
告示上,还附有一张画的颇为传神的李清河口鼻渗血、神色冷峻的图像。一时间,“李清河”这三个字,伴随着“妖人”、“叛逆”、“千两黄金”等字眼,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
恐慌,以一种更深层、更绝望的方式,取代了昨日祭典上的骚动,牢牢攫住了每一个青霖城居民的心。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面上除了杀气腾腾的巡逻队,空无一人。昔日繁华的市井,此刻如同鬼域。茶楼酒肆、书院工坊,全部被迫歇业。连平日里最底层的乞丐、流民,也被官兵像驱赶牲畜一样,圈禁到几个指定的破落区域,严加看管,稍有异动,便是刀剑加身。
整个青霖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监狱。而监狱的主人赵汝成,正用最酷烈的手段,清洗着昨日失败带来的耻辱,并疯狂搜捕着那个让他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
墨香斋后院,陈望老掌柜一夜未眠,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了十分的憔悴。他听着外面街道上不时传来的兵马调动声、呵斥声和零星的惨叫声,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小学徒冒死从门缝外撕回来的告示,就摊在桌上,那画像和悬赏金额,刺得他老眼生疼。
“清河这孩子……真是……捅破天了……”陈望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早知道李清河所图之事风险极大,却也没想到会引发如此惊天动地的后果。镇河塔崩塌,全城戒严,郡守府如此不计代价、不顾民心的疯狂搜捕,都说明李清河的行动,确实击中了赵汝成最致命的要害。
“掌柜的,外面官兵查得太严了,我们之前预留的几个联络点,恐怕都……”一个心腹伙计从后门溜进来,脸色发白地低声道。
陈望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死寂的街道,眼中充满了忧虑。李清河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林婉如姑娘那边,昨日混乱中传递出红色信号后,便再无消息,想必也被困在住处,寸步难行。苏博士、欧阳坊主他们,处境想必也极为艰难。
“什么都不要做。”陈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投罗网。赵汝成这是狗急跳墙了。我们……只能等。”
他深知,这场风暴远未结束。赵汝成的疯狂反扑,只是开始。
*
百川书院,气氛同样凝重。书院大门被一队官兵把守,许出不许进。院内,学子们被严禁聚集,各自待在学舍中,人心惶惶。苏文轩的住处,他站在书桌前,面前也摊着一张同样的告示。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一个‘妖人李清河’!好一个‘颠覆朝廷’!”苏文轩冷哼一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赵汝成这是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李清河头上,用血腥手段掩盖其窃取龙脉的惊天阴谋,并借此机会,进一步清洗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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