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一声沉闷悠长的号角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骤然撕裂了青霖城黎明前的死寂。紧接着,钟鼓齐鸣,锣铙喧天,原本凝固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瞬间沸腾起来。
祭典,开始了。
从城南阁楼的缝隙望出去,远处的街巷如同解冻的江河,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出,汇成一股股杂色的洪流,朝着城北镇河塔的方向奔腾而去。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马的辚辚声、官差的呼喝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巨浪,席卷了整个城市。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火药、以及一种节庆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林婉如紧紧攥着窗帘的边缘,指节发白。窗外的喧闹与她内心的冰冷死寂形成残酷的对比。她知道,这看似普天同庆的热闹之下,隐藏着何等致命的杀机。每一张兴奋的笑脸,每一声欢呼,都可能成为那场即将在暗处上演的生死搏斗的背景音,甚至是……鲜血的序曲。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人潮,转身回到室内那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摊开着青霖城简图,以及一套用于接收和传递信号的、看似普通的孩童玩具——几个颜色各异的竹编小球,这是通过顾药师与欧阳轩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之一。她的任务,是守在这里,成为李清河的耳朵和眼睛,以及……最后一道防线。
与此同时,在距离镇河塔不足一里的一条污秽、拥挤的背街小巷里,李清河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处屋檐投下的狭窄阴影中。他换上了那身深灰色粗布短打,脸上涂抹的暗色膏体让他完美融入了周围那些早起赶赴码头或集市讨生活的苦力、小贩之中。刺耳的喧嚣冲击着他的耳膜,浑浊的人气裹挟着汗味、尘土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溪流中的一颗卵石,任凭外界波涛汹涌,我自岿然不动。
他的灵觉却如同最敏锐的触角,悄然延伸出去。在他的“观气”感知中,这喧嚣的表象之下,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以镇河塔为中心,一股庞大、森严、充满肃杀之气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罩子,笼罩着核心区域。那是官兵甲胄的冰冷锐气、是修士体内灵力运转的低沉嗡鸣、是各种预警、防御阵法被激活后散发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能量涟漪。明哨暗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而在这张网的几个关键节点,更是盘踞着几股异常强大而阴冷的气息,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令人心悸。这绝不仅仅是祭祀的排场,这是战场的前沿!
“吉时已到——!郡守大人驾临——!” 尖细的唱喏声穿透喧嚣,从镇河塔方向传来。
人群顿时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李清河借着一辆装满祭祀用品的牛车经过的掩护,如同游鱼般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终于看到了那座修缮一新的镇河塔,以及塔前临时搭建起的高大祭台。
镇河塔通体被粉刷成朱红色,在晨曦下显得格外刺眼。塔身高耸,飞檐斗拱,据说嵌入了无数琉璃瓦片,此刻正反射着阳光,流光溢彩,耀人眼目。但在他眼中,那华丽的外表下,塔身内部以及地基深处,一股庞大而诡异的能量正在缓缓加速流动,如同巨兽苏醒的血液循环,带着一种贪婪的吸摄之力,悄无声息地抽取、汇聚着周围的地脉之气。塔顶那颗新铸的、号称可“定风波”的鎏金铜珠,更是散发着一种不祥的、与周围天地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如同邪阵的瞳孔。
祭台之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青霖郡守赵汝成,身着繁复庄重的紫色官袍,头戴进贤冠,在一众官员、士绅、僧道的簇拥下,缓步登台。他面容肃穆,步伐沉稳,向着四方百姓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尽显封疆大吏的威严与“亲民”的姿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汝成率先面向北方皇城方向,躬身行礼,声音通过某种简易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全场。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礼毕,赵汝成转身,面向镇河塔与滔滔江水,开始宣读祭文。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内容无非是歌颂皇恩浩荡,祈愿风调雨顺、漕运畅通、百姓安康,并将此番“镇河塔”重修之功,归于朝廷德政与本地官民上下一心。
“……今塔已成,可镇水患,可安地脉,可佑我青霖万民福祉!”赵汝成声情并茂,手臂挥向高塔,“此乃陛下圣德感召,亦是吾辈臣子,鞠躬尽瘁之本分!”
台下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称颂。许多百姓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感激与希望,仿佛这座光鲜亮丽的高塔,真能带来他们所期盼的太平岁月。
然而,在李清河耳中,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辞,却字字如同淬毒的冰针。他清晰地感知到,随着赵汝成的宣讲,尤其是当他提及“安地脉”、“佑万民”之时,镇河塔基底那股邪异的能量流转骤然加速了一丝,仿佛一头饥渴的恶兽,听到了开餐的信号。这哪里是祈福?分明是一场以万民愿力为祭品、以地脉龙气为目标的、**裸的掠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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