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废弃货仓的阴暗与潮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无形的风。这风,并非自然之气,而是名为“舆论”的暗流,正以远超官府管控的速度,悄然席卷着青霖城的大街小巷。
李清河深居简出,潜心养伤悟道,林婉如与陈望则通过隐秘渠道谨慎地传递着信息。他们如同潜入深水的鱼,竭力不泛起一丝涟漪。然而,他们亲手掀起的波澜,却已无法平息。
“李先生”这三个字,已不再是墨香斋前那个略带神秘的称谓,而是演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在青霖城底层市井和部分心怀异志的势力中,口耳相传的传奇。
起初,只是零星的耳语。在城南榆钱巷,街坊们聚在井边,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前阵子咱们巷子地气回暖,井水变清,多亏了那位李先生!要不是他指点胡老丈……唉,可惜被官府污蔑成了妖人!”
在城西的铁匠铺,几个老师傅喝着劣酒,唏嘘不已:“金石轩卫老头的工坊地火复燃,也是李先生出的手!那手法,神了!根本不用符不用阵,几句话,几样寻常东西,就解决了天工坊都头疼的难题!这才是真本事!”
酒馆茶肆的角落里,更添油加醋的版本开始流传。有人说,“李先生”其实是隐世的修仙高人,游戏风尘,见不得赵郡守欺压百姓,故出手惩戒。有人说,他是前朝忠良之后,身负血海深仇,潜入青霖便是要扳倒赵汝成,那手调理地气的本事,是家传的秘术。更有人将闹市惊雷一战描绘得神乎其神,说李先生面对数十高手围捕,谈笑间引动天雷地火,挥手间令敌人阵法自溃,最终飘然远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目瞪口呆的官差。
这些传言真伪混杂,夸张离奇,却在压抑的市井中找到了肥沃的土壤。对于长期生活在赵汝成高压统治下的平民百姓和不得志的低阶修士而言,“李先生”的存在,像是一道划破沉沉黑夜的微光。他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以智慧和技艺对抗强权的可能,一种底层人物也能拥有尊严和力量的可能。
甚至在一些中小型宗门和商会内部,也开始了隐秘的讨论。
妙音宗内,几名年轻弟子在练功间隙低声交谈:“师姐,你说那李先生,真如传言般厉害?连‘裂金卫’都奈何不了他?”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宗门长辈对此事讳莫如深,但听闻苏文轩院监对其颇为赞赏……或许,真有非凡之处。”
“若他能化解地气淤塞,不知能否请教一下我宗‘清心潭’近年灵气滞涩的问题……”
天工坊内部,一些原本对欧阳轩暗中支持李清河抱有疑虑的匠师,态度也开始微妙变化。
“少主,坊间传言虽不可尽信,但那李……李先生调理地火、辨识古物的手段,确有过人之处。若能与之一同探讨器道本源,或许对我坊技艺突破大有裨益。”一位资深老匠师私下对欧阳轩进言。
欧阳轩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喜。李清河的“名声”,无形中为他争取内部支持增加了筹码。
然而,名声是一把双刃剑。
郡守府,书房内。赵汝成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楼下看似井然有序的街市,脸色阴沉如水。管家赵福垂手恭立一旁,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废物!”赵汝成的声音冰冷刺骨,“区区一个丧家之犬,非但没能拿下,反而让其成了气候!如今满城风雨,都在传颂那‘李先生’的‘义举’和‘神通’!尔等是怎么办事的?!”
赵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主公息怒!是奴才无能!那小子滑不溜手,又有高人暗中相助……奴才已加派人手,严查谣言源头,定将那散布流言者……”
“查?怎么查?”赵汝成猛地转身,眼中寒光四射,“难道你要把全城百姓的嘴都封上吗?蠢货!堵不如疏!既然他们传,那就让他们传点‘该传’的!”
他踱步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快速写下一道手谕。
“传令下去:其一,让《青霖快报》发文,称近日所谓‘李先生’之事,多为市井讹传,或系别有用心之徒捏造,意在扰乱民心,破坏‘安澜工程’。将此前几起地气异常,归咎于地龙翻身之自然现象,或……某些不服管教的匠作铺私自开挖所致。”
“其二,组织些说书人,编些新段子。就说那‘李墨’实乃江湖骗子,惯用障眼法愚弄百姓,其同党已被官府擒获,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云云。”
“其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让‘净言司’的人动一动。找几个跳得最欢的茶馆酒肆,抓几个典型,以‘妖言惑众’之罪下狱,杀鸡儆猴!”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赵福连忙磕头,领命而去。
赵汝成看着赵福退下的背影,眼中杀意更浓。舆论的失控,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李先生”的名声,不仅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更是在瓦解他统治的根基——恐惧与服从。必须尽快将其连根拔除,否则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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