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尘起波澜 第26章 被迫的“出手”

地窖内的死寂，被李清河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打破。他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衣物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七窍渗出的血痕已经干涸，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暗红的印记，看上去触目惊心。方才那场发生在意念层面的惨烈搏杀，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心神之力，此刻的虚弱感，比经历一场血肉横飞的大战更甚。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被暴雨洗涤后的寒星，深处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乃至破而后立的锐利光芒。心魔幻境的破碎，不仅击退了“惑心魔”，更如同一柄重锤，将他过往所悟的“理”与自身意志彻底锻打融合。那种以心为镜，映照虚妄，以理为剑，斩破迷雾的体验，让他对自身道路的认知，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不远处依旧昏迷的林婉如。她的脸色不再那么痛苦，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显然“惑心魔”败退，施加在她身上的幻术影响也随之大幅减弱。李清河稍稍松了口气，强撑着坐起身，从怀中取出最后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自己服下一颗，又小心地撬开林婉如的牙关，喂她服下另一颗。

药力化开，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近乎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滋生，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他不敢耽搁，立刻挣扎着起身，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少量必需品——几瓶丹药、一些散碎银两、以及那几张记录着关键信息的草纸。地窖已不再安全，“惑心魔”虽伤，但其同党随时可能到来。

就在他刚将林婉如背起，准备离开这危险之地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猛地从头顶传来！整个地窖簌簌发抖，泥土簌簌落下！

“不好！”李清河脸色剧变，这不是寻常的动静，这是强大的法力轰击地面的效果！对方来了，而且来的不是“惑心魔”那种擅长精神攻击的邪修，是擅长正面强攻、破坏力惊人的修士！他们是要将这地窖连同里面的人，一并轰成齑粉！

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李清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背着林婉如，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地窖那个隐蔽的出口——一处被杂草和破烂染缸掩盖的狭窄通风口！

就在他刚刚撞开遮挡物，狼狈地滚出地窖的刹那！

“轰隆！！！”

又是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身后那间废弃的染坊主屋，在刺目的法术光芒中，轰然坍塌！砖石横飞，烟尘冲天而起！强大的冲击波将刚刚逃出生天的李清河和林婉如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满是瓦砾和污水的后院空地上！

“咳咳咳……”李清河被尘土呛得剧烈咳嗽，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护住背上的林婉如，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

烟尘稍散，只见染坊废墟周围，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六道身影。这些人清一色身着暗青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凝练而统一的灵力波动，赫然是训练有素、擅长合击的修士！他们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构成一个包围圈，将李清河所有可能的退路封死，气息连成一片，给人一种坚不可摧、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为首一人，是个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中年修士，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短杖，刚才那击垮染坊的恐怖攻击，显然就是出自他手。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从废墟中爬起的李清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果然命硬，惑心老鬼竟然失手了。不过，到此为止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奉郡守令，诛杀钦犯李清河及其同党！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六人同时动了！他们没有一拥而上，而是极有默契地同时掐动法诀！

“嗡——！”

一道淡黄色的光幕瞬间以六人为节点张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结界，将整个染坊后院笼罩其中！结界光幕上符文流转，散发出沉重的压力，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极大地限制了范围内的移动速度和精神感知！这是困敌之阵！

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无数尖锐的地刺从李清河脚下猛地突起！空中凝结出数十道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射来！更有两道凌厉的金色剑气，一左一右，封死了他闪避的空间！

天罗地网，绝杀之局！

这六人，单个实力或许并非顶尖，但配合默契，阵法加持，攻击如同疾风骤雨，毫无间隙，显然是专门训练用来执行清剿任务的杀戮机器！赵汝成这是彻底撕破脸皮，不再有任何试探和顾忌，要将他彻底灭杀于此！

面对这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的绝境，李清河的心反而沉静到了极点。恐惧和绝望在此刻毫无意义。他体内灵力微弱，心神损耗巨大，还背负着昏迷的林婉如，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在于“理”！在于对这阵法、对这合击之术运行“规律”的洞察！

在他的“观气”视野中，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结界，其能量流转并非完美无缺！六人气息相连，但也正因为相连，任何一人的细微波动都会影响整体！那地刺的突起、冰锥的轨迹、剑气的锋芒，也并非无迹可寻，它们受到施法者意念、灵力输出以及阵法能量场的影响！

机会只有一瞬！

地刺及体的前一刻，李清河没有向后或向左右闪避——那正是剑气封锁的方向！他做出了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动作——向前！向着那六名修士组成的阵型中心，猛地踏出一步！同时，他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恰好避开最先几根地刺的姿势扭曲，将背上的林婉如猛地向侧上方抛起，避开后续的地刺攻击！

这一步，妙到巅毫！恰好踏在了地刺法术能量波动的一个短暂间歇节点上，使得他脚下的地面迟了半瞬才突起！而他将林婉如抛起的方向，恰好是冰锥覆盖的一个相对薄弱区域！

“咦？”为首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对方如此狼狈之下，还能做出如此精准的规避。

但攻击并未停止！冰锥和剑气已然临身！

李清河眼中厉色一闪，不再闪避！他竟迎着左侧那道金色剑气，不格不挡，而是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暖流，并非硬撼，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轻轻点向剑气侧面能量流转的一个细微“涡旋”处！同时，右脚猛地踢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射向右侧剑气的施法者面门，逼其微微分神！

“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道凌厉的金色剑气，在接触他指尖的刹那，竟如同被拨动的琴弦，轨迹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转，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却未能造成致命伤！而右侧的修士被碎石一扰，剑气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空中的冰锥已然落下！

李清河似乎早已算准，他利用剑气偏转带来的冲力，身体就势向后倒去，堪堪避过了大部分冰锥！仅有几枚擦着他的小腿和手臂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剧痛传来，李清河却咬紧牙关，借着倒地的势头，连续几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涌来的地刺，同时将即将落下的林婉如再次接住！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李清河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踩在生死边缘，利用对能量流动和攻击节奏的超常感知，以及对人体本能和阵法运行“理”的深刻理解，完成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绝境闪避！

他虽然伤痕累累，血流不止，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却奇迹般地在那狂风暴雨般的合击下，保住了一时性命！

“好诡异的身法！”为首修士脸色阴沉下来，杀意更盛，“变阵！‘山岳镇’！碾碎他！”

六人法诀再变，结界光芒大盛，压力陡增，仿佛整个空间都要凝固！更强大的攻击正在酝酿！

李清河半跪在地，将林婉如护在身后，剧烈地喘息着，鲜血从伤口不断渗出，滴落在尘土中。他的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扫过那六名修士，最后落在为首者脸上。

“赵汝成就派你们这些土鸡瓦狗来送死吗？”他沙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连一个灵力耗尽、身负重伤的人都拿不下，真是……废物。”

这话语如同毒针，狠狠刺入了六名修士的骄傲。为首者勃然大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结‘裂金剑阵'！看他还能躲几次！”

真正的杀招，即将降临。李清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刚才的闪避已是极限，下一次攻击，他可能真的无法躲开了。

被迫的“出手”，已到绝路。接下来，是生是死，或许只能寄望于那冥冥中的一线变数，或者……他尚未完全掌握的、与这天地之“理”更深层次的共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