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城码头,喧嚣鼎沸,人声如潮。
数以百计的船只桅杆如林,挤满了宽阔的河面。巨大的漕运船如同浮动的堡垒,苦力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包,踏着颤巍巍的跳板上下穿梭;精巧的画舫游船丝竹声声,珠帘后隐见倩影;更多的是像李清河他们所乘的乌篷船这类客货两用的船只,在浪涛中起伏,寻求着靠岸的缝隙。
空气中混杂着河水特有的腥气、货物散发的各种味道(香料、药材、皮革、咸鱼)、汗味、牲畜粪便味,以及食物摊贩传来的油腻香气,形成一股浓烈、鲜活,甚至有些呛人的市井气息。各种口音的吆喝、讨价还价、争吵、船笛声、蹄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交织成一曲庞大而混乱的交响。
李清河站在船头,望着这前所未见的繁华景象,一时间竟有些目眩神迷。风雷驿的码头与之相比,简直如同静谧的小池塘。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无数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微微皱眉,却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这就是青霖,他未来要闯荡的地方。
乌篷船在船夫老余娴熟的操控下,灵巧地避开几艘大船,最终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次级码头靠岸。早有数名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神色精干的汉子在岸边等候,见到岑夫子下船,立刻恭敬行礼:“恭迎夫子回城!”
岑夫子微微颔首,对护卫首领吩咐了几句,后者便带着两名护卫,押送着一些看似重要的箱笼先行离开,显然是去安排后续事宜。岑夫子则对李清河道:“小友,青霖城已到。你是要自行去寻亲,还是暂随老夫前往书院落脚?”
李清河略一沉吟。他怀中有董先生的信,本可直投书院,但经历了途中连番袭击,他心中警惕大增。自己身份不明,又似乎被不明势力盯上,若贸然随岑夫子进入看似平静、实则可能暗流汹涌的书院,未必是好事,甚至可能给岑夫子带来麻烦。不如先独自在城中落脚,摸清情况,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拱手道:“多谢夫子一路照拂。小子想先自行寻访表亲,若有不顺,再持信前往书院拜访,以免唐突。”
岑夫子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却并未点破,只是道:“如此也好。青霖城南城鱼龙混杂,你初来乍到,万事小心。这枚令牌你拿着,”他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书卷流水纹的普通木牌,“若遇寻常麻烦,出示此牌,或可省去些麻烦。若事急,可持之前那枚黑色令牌,前往任何一处悬挂此纹章的店铺求助。”他指了指木牌上的图案。
“多谢夫子!”李清河郑重接过木牌,入手微沉,带着木质特有的温润感。这虽不如巡天司令牌珍贵,却是更实用的护身符。
“保重。”岑夫子不再多言,在那几名青衣汉子的护卫下,登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旁的普通马车,缓缓驶离了码头。自始至终,那位“小姐”都未曾露面,帘幕低垂,径直离去。
目送马车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李清河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他紧了紧背上简单的行囊,摸了摸怀中几样紧要物事,深吸一口气,迈步融入了码头涌动的人潮。
巨大的声浪和复杂的气味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一滴水汇入江河,努力保持着平衡,同时将“观气”之能悄然展开。然而,此地的“气”太过庞杂混乱!无数人的气息(疲惫、焦急、贪婪、喜悦)、货物的气息、牲畜的气息、甚至地下污水和积年污垢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浑浊的洪流,冲击着他的感知,让他头晕目眩,难以像在风雷驿或山野中那样清晰分辨。
他连忙收敛心神,将感知范围缩小到周身数尺,这才感觉好了些。他需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打听南城的情况。
沿着码头区杂乱无章的街道前行,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货栈、客栈、酒肆、赌坊,三教九流的人物穿梭其间。光着膀子、浑身汗水的苦力,衣着光鲜、眼神精明的商人,挎着刀剑、神色倨傲的江湖客,还有眼神闪烁、四处逡巡的闲汉,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李清河衣着朴素,年纪又轻,背着个小包袱,看起来就像个来投亲的乡下少年,并不引人注目。但他沉稳的步伐、清澈而警惕的眼神,却又与寻常懵懂少年有些不同。
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他看见前方街角有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客栈,招牌上写着“悦来”二字(与落霞镇那家并非同一连锁),便打算进去问问价钱。
刚走到客栈门口,还没等迈步进去,旁边巷子里突然冲出三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泼皮,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个敞着怀、露出胸毛的壮汉,一口黄牙,喷着酒气。
“哟,生面孔啊,小兄弟?”壮汉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李清河,“打哪儿来啊?懂不懂这码头的规矩?”
李清河脚步一顿,心知麻烦上门。他不想惹事,拱手道:“几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寻亲路过,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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