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尘起波澜 第41章 地脉倒悬

赵汝成的出现，如同万丈玄冰倾覆，瞬间冻结了溶洞内所有的混乱。那磅礴的威压并非单纯的灵力强横，更蕴含着一种执掌权柄、视众生为蝼蚁的冰冷意志，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跪伏在地的黑袍修士与守卫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溶洞内只剩下“黄泉之眼”漩涡缓慢恢复转动时发出的、如同磨盘碾压灵魂的低沉嗡鸣。

李清河藏身于阴暗的石缝中，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他拼命收敛气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面对赵汝成，任何一丝微小的灵力波动或心神涟漪，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自己与这个掌控王朝阴影的巨擘之间，存在着何等巨大的、近乎天堑的差距。

赵汝成并未立刻彻查混乱缘由，他那隐于煞气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刚刚稳定下来的祭坛，尤其是在基座那处被李清河引爆的破损符文上停留了一瞬。一声冰冷的嗤笑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区区蝼蚁撼树，也配扰本座法驾？” 他并未发现李清河的藏身之处，似乎将刚才的紊乱归咎于阵法本身的不稳定或是那水底“圣物”的临时反噬。“仪式将至，些许瑕疵，不足为虑。加快进度，三日之内，必须完成最终融合！”

“谨遵教主法旨！”黑袍首领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催促手下修士和工匠立刻修复破损，加固阵法。

赵汝成袖袍一拂，一股更加精纯浩瀚的阴煞之气注入祭坛，“黄泉之眼”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的吸力更强，溶洞顶部垂下的钟乳石开始簌簌掉落更多石粉，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末日将临的压抑感。他显然要亲自坐镇，确保万无一失。

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李清河。赵汝成在此，他之前那种凭借精微操控制造混乱的策略几乎失效。任何细微的异动，都可能被这位恐怖的存在瞬间捕捉。必须改变思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祭坛基座与水底那巨大封印物的连接处。方才的“离间”虽然成功制造了混乱，但也让赵汝成加强了戒备，直接攻击连接点已不可能。然而，无论是“黄泉之眼”阵法，还是那水底邪物，其力量的根源，最终都离不开这片大地深处的地脉支撑！赵汝成再强，他布下的阵法也是建立在地脉之上的“建筑”！

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冒险的计划，在李清河近乎绝望的心境中，如同黑暗中的闪电般划过——既然无法从内部破坏这座“建筑”，何不尝试动摇其根基？动摇这片区域的地脉！

这个念头堪称疯狂。地脉乃天地生成，浩瀚无边，岂是人力可以轻易动摇？更何况是在赵汝成这等高手眼皮底下？但李清河回想起墨渊老人的点化：“汝脉非凡尘，乃未琢之璞……心如明镜，映照万象，承载万理。” 他所擅长的，本就不是以力抗力，而是感知、理解、并引导“理”的流向！

他回忆起在藏书楼外，如何以微力引动地气惊退窥探者；在黑苗寨外，如何引导地脉紊乱制造逃生机会；在断龙峡，如何利用水势瓦解祭坛。每一次，都是基于对自然之“理”的深刻理解和对细微处的精准把握。

这一次，他要做的，不再是引导一小股地气，而是尝试……“扰动”这一片区域地脉固有的“流向”！不是阻断，不是逆转，而是制造一种短暂的、方向相反的“涡流”或“倒悬”，如同在奔流的大江中，强行掀起一个短暂的逆流漩涡！

这需要他对这片区域的地脉结构有着极其精深的了解，需要他的心念纯净到足以清晰地映照出地脉运行的“纹理”，更需要一种近乎赌博的、对时机和力度的极致掌控！一旦失败，地脉反噬之下，他瞬间就会魂飞魄散。即便成功，引发的动静也必将惊天动地，他能否在赵汝成的盛怒下逃生，亦是未知数。

但，这是唯一可能撼动这座恐怖大阵根基的方法！是为青霖城，为萨狄前辈，为无数可能牺牲的生灵，争取一线生机的最好方式！

决心已定，李清河不再犹豫。他摒弃所有杂念，甚至连对赵汝成的恐惧也强行压下。心神如同一面被擦拭到极致的明镜，缓缓“沉入”脚下的大地。

这一次，他的感知不再局限于祭坛周围，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更深远、更广阔的地底蔓延。他“看”到了如同巨树根系般盘根错节的地脉网络，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沉寂了万古的磅礴力量。大部分地脉的能量，正被“黄泉之眼”阵法强行抽取、扭曲，汇入那邪恶的漩涡。但也有一股相对微弱、却更加古老、更加本真的地脉支流，从更深的地底蜿蜒而过，其流向与阵法抽取的方向，存在着一个微妙的角度差。

就是这里！李清河将全部心神锁定在这条古老的地脉支流上。他不再试图对抗阵法那强大的吸力，而是将自身意念化作一根无形的“杠杆”，一端轻轻搭在这条古老支流那固有的、代表着自然平衡的流动韵律上，另一端，则瞄准了因其流动被阵法干扰而产生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应力”点！

他需要做的，是在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放大那“应力”，引导古老支流的力量，进行一次猛烈的、违背当前阵法牵引方向的“反弹”！

这需要无法想象的专注和精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仿佛浮现出浩瀚的星河流转，又似有万千棋局同时推演。扫地时的韵律感，煎茶时的火候把握，弈棋时的布局谋势……所有关于“平衡”、“节奏”、“顺势”、“引爆”的感悟，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赵汝成似乎察觉到了地底一丝极其隐晦的意念波动，隐于煞气中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如电，扫向李清河藏身的大致方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清河心念如弓弦般绷至极致，而后，猛地“松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耀眼的光芒爆发。但在所有感知敏锐的修士心中，在赵汝成的灵觉里，甚至在那水底被封印的古老邪物残存意识中，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沉闷的、令人心悸的——

“嗡……喀……”

如同巨大的齿轮被卡住，又似绷紧的弓弦被强行扭转向相反的方向！

刹那间，整个葬龙渊地底，那原本被“黄泉之眼”强行梳理、向着祭坛汇聚的地脉洪流，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混乱的、方向截然相反的庞大地气，从那条被李清河撬动的古老支流中逆冲而出，如同堤坝决口，狠狠撞入了主脉之中！

“轰——！！！”

这一次的动静，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黄泉之眼”祭坛剧烈摇晃，基座多处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旋转的黑色漩涡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转速骤降，变得明灭不定，甚至出现了扭曲变形！维持阵法的八名黑袍修士同时喷出鲜血，身形踉跄，阵法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水底那古老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锁链绷紧欲裂！

地脉……倒悬了！虽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却足以对这精密而邪恶的大阵，造成前所未有的重创！其运行出现了严重的滞涩和混乱！

“小辈！安敢如此！！” 赵汝成的惊怒咆哮如同九天雷霆，震得整个溶洞几乎要崩塌！他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撼动地脉根基！那磅礴的神念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瞬间锁定了因心力交瘁、再无法完美隐匿气息的李清河！

一道凝聚了赵汝成无尽杀意的黑色指风，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射李清河藏身的石缝！

死亡，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