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车轮碾过碎石,都让李清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重新震荡了一遍。他紧咬着牙关,背靠着冰冷坚硬的车厢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岑夫子所赠的丹药药力确实非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不断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压制着翻腾的气血,但内腑受震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以及皮肉伤口的火辣疼痛,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
他闭目凝神,全力运转着《养身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引导那丝暖流循环,而是尝试着将丹药散开的磅礴药力,更精细地引导至伤处。得益于之前险死还生时对气息流转的极致体验,他对自身“气”的控制似乎更加得心应手。暖流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郁结的血脉,滋养着撕裂的肌理。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处啃噬爬行,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势正在一丝丝地好转。那本几乎被斩断的《养身诀》残卷,被他小心地贴身收藏,书页间那道狰狞的裂口,仿佛也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凶险。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车轮辘辘和马蹄嘚嘚的声音。偶尔能听到车内传来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悉索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的兰花香气。李清河知道,车内除了岑夫子,定然还有那位被严密保护的“小姐”。他谨守本分,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东张西望,也绝不主动探听。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山路也变得愈发难行。护卫首领在车窗外低声道:“夫子,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是否在前方寻一处平坦之地歇息片刻?兄弟们也需要处理伤口,补充些食水。”
岑夫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平稳如常:“可。寻一背风近水处,小心戒备。”
“是。”
车队又前行了一段,在一处山坳的小溪旁停了下来。这里地势相对平坦,背靠山岩,易于防守。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持刀在外围警戒,一人熟练地捡来干柴升起篝火,车夫则忙着照料受惊的马匹,并为受伤的同伴重新包扎伤口。气氛依旧凝重,但劫后余生的庆幸,也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李清河在护卫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火堆旁坐下。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衫。那名肩膀受伤的护卫首领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感激:“小兄弟,喝点水,吃点东西。刚才……多谢了!”
李清河接过,虚弱地笑了笑:“大哥言重了,小子只是侥幸,若非诸位拼死抵挡,岑夫子出手,我早已没命。”他看得出,这些护卫都是忠心耿耿、经验丰富的好手,只是敌人太过狡猾和强悍。
护卫首领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一边检查着自己肩头的伤口,一边叹道:“侥幸也是本事。你小子,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眼力更是毒辣。那一下……啧,换做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出那么精准的判断,还敢迎上去。”他指的是李清河点向杀手手腕节点的那一指。
李清河抿了口水,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舒服了些。“只是情急之下,胡乱一试罢了。”他不想过多解释自己“观气”的能力。
这时,车帘掀开,岑夫子走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几名护卫的伤势,又亲自为那个摔断腿的弩手检查了一下,手法娴熟地正骨、敷药,显然对医道也有涉猎。处理完伤员,他才踱步到火堆旁,在李清河对面坐下。
篝火的光芒映在岑夫子清癯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看了看李清河的脸色,微微颔首:“丹药化开得不错,你的根基比我想象的还要扎实些。体内气息运转的法门,虽不显灵力,却中正平和,暗合养生至理,是门不错的打基础功夫。”
李清河心中微凛,知道这位夫子眼力惊人,恐怕已看出《养身诀》的不凡,连忙道:“前辈谬赞了,只是家传的粗浅呼吸术,强身健体而已。”
岑夫子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小友说欲往青霖城投亲,不知投的是哪家亲戚?老夫在青霖城还有些故旧,或许能帮上忙。”
李清河早有准备,恭敬答道:“是一位远房表亲,在城中做些小本生意,地址……小子记得不太真切,只知在南城一带,还需到了再慢慢打听。”他故意说得模糊,既符合一个乡下少年投亲的常情,也避免了立刻暴露与百川书院的关系。他隐隐觉得,在彻底了解青霖城的局势前,不宜过早亮出董先生的信函。
岑夫子目光闪动,似乎看穿了什么,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青霖城鱼龙混杂,南城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小友初来乍到,还需多加小心。”他话锋一转,“看你年纪,正是读书明理的岁数,可曾进学?”
李清河答道:“小子在风雷驿学堂,随董先生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
“董永年?”岑夫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是他。难怪……你身上有股子难得的沉静气。董老弟学问扎实,为人刚正,教出的学生,果然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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