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尘起波澜 第36章 暗室疑云

苏文轩离去后，李清河独自留在文渊阁侧厢的雅舍内。屋内陈设简洁，一床一桌一椅，窗外是幽静的竹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然而，他心中却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陈默师兄失踪，接应小队全军覆没……这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遍体生寒。他回想起黑水涧矿洞中那惊心动魄的逃亡，苏文轩及时出现相救，以及最后那枚诡异的“柒”字令牌。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的阴谋，而苏文轩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也变得扑朔迷离。

他拿出苏文轩留下的丹药，是几颗散发着清香的“凝元丹”和一瓶外用的“生肌散”，品质皆属上乘，确实是疗伤固本的良药。李清河没有犹豫，服下丹药，处理了左臂的伤口。药力化开，温润的气息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血肉，疲惫感渐渐消退。

但他心中警惕不减。苏文轩为何将他安置在此？是保护，还是软禁？那句“没有我的手令，不得离开”，意味深长。他走到门边，轻轻推了推，门扉纹丝不动，显然被从外部施加了禁制。窗外竹林看似寻常，但以他敏锐的感知，能察觉到一层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笼罩着这小院。

果然是被禁足了。李清河苦笑一声，退回屋内。他盘膝坐在床上，尝试运转《养身诀》，却发现此地灵气虽比勤学斋浓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感，仿佛被某种力量过滤过一般，不如外界天地灵气那般活泼自然。这让他更加确信，此地并非简单的休养之所。

既来之，则安之。李清河压下心中杂念，开始仔细复盘黑水涧之行的每一个细节。从苏文轩交付任务地图，到潜入矿洞遭遇埋伏，再到苏文轩现身相救，最后是那具尸体和令牌……他试图从中找出不合理之处。

最大的疑点，便是苏文轩的出现时机。太巧了！自己刚被发现陷入绝境，他便如神兵天降。是恰好赶到，还是一直暗中跟随？若是后者，他为何不早些出手？是为了让自己探路，还是……为了亲眼确认某些事情？比如，自己是否真的能感知到那阵法核心？或者，是为了那具尸体身上的令牌？

想到令牌，李清河心中一动。那令牌材质特殊，阴气极重，背面刻着“柒”。苏文轩见到令牌时，虽然面色平静，但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凝重并未逃过李清河的感知。他声称需要特殊手法激发，并先行保管……这令牌，恐怕是关键证物。

另一个疑点，是那具影煞卫的尸体。死于阵法反噬，吸干精气。为何会死在阵法边缘？是修炼失误，还是被人灭口？若是灭口，是谁动的手？苏文轩？还是影阁内部清理门户？

思绪纷乱，线索交织。李清河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央，四周迷雾重重。苏文轩是敌是友？陈默师兄是生是死？书院高层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

他想起苏文轩离去前那句“风波将至，你需要有自保之力”，心中凛然。这绝非虚言。无论苏文轩目的为何，提升实力总是没错的。他收敛心神，不再纠结于外界纷扰，全力引导药力修复伤势，同时更加专注地锤炼那丝已与自身暖流初步融合的先天煞气。

在这被半隔绝的状态下，时间仿佛变得缓慢。除了每日有哑仆定时送来饭食和清水外，再无他人打扰。李清河乐得清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修炼之中。数日过去，他肋下的伤口已愈合结痂，体内因强行引动地气造成的暗伤也好了七七八八。更让他惊喜的是，那丝先天煞气在与《养身诀》的持续交融下，变得愈发温顺凝练，不仅不再排斥暖流，反而如同催化剂般，让他的内息运转更加流畅迅猛，对周遭环境中阴属性能量的感知和耐受性也显着提升。

这一日，他正在屋内演练一套基础的锻体拳法，活动筋骨，忽然听到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他立刻收势，屏息凝神，将感知集中于双耳。

“……苏师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一个年轻弟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我知道规矩。只是奉长老之命，前来查验一下此地禁制是否稳固，毕竟事关重大……”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回应道，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老？李清河心中一动。是书院哪位长老？来看禁制是假，探查自己才是真吧？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留片刻，似乎在检查什么。李清河感觉到笼罩小院的那层能量波动轻微荡漾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嗯，禁制完好。此子情况如何？”苍老声音问道。

“回孙师叔，李师弟一直在静养，未曾外出，气息平稳，伤势恢复得很快。”年轻弟子恭敬回答。

孙师叔？掌管兰台档案的那位孙师叔？李清河想起之前整理旧档时见过一面，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目光锐利。他竟然也牵扯进来了？

“嗯，此子关系重大，苏师侄将其安置于此，也是无奈之举。你们需严密看守，不得有丝毫懈怠，亦不可怠慢于他。”孙师叔叮嘱道。

“弟子明白！”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清河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孙师叔的出现，意味着书院高层确实已高度重视此事，并且认可了苏文轩对自己的“保护”（或软禁）措施。“关系重大”四个字，更是意味深长。自己这个小小的杂役，如今竟成了漩涡中心的关键人物？

又过了两日，傍晚时分，哑仆刚送走食盒，院门外再次传来动静。这次来的，却是苏文轩本人。

他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神色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他挥手屏退了守门弟子，独自走进雅舍。

“李师弟，伤势可大好了？”苏文轩打量了李清河一眼，微微颔首，“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比预期要快。”

“劳师兄挂心，已无大碍。”李清河起身行礼，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

苏文轩走到桌边坐下，示意李清河也坐。“这几日委屈师弟了。非常时期，不得不如此。”

“弟子明白，书院是为弟子安危着想。”李清河恭敬道。

苏文轩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斟酌言辞。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陈默师弟……有消息了。”

李清河心脏猛地一缩，屏住呼吸看向苏文轩。

“我们的人在黑水涧下游五十里外的一处隐秘河滩，找到了他。”苏文轩语气沉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但……性命保住了。”

还活着！李清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庆幸！“太好了！陈师兄他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已被秘密送回书院丹房，由几位长老亲自救治。”苏文轩道，“伤势极重，经脉受损，脏腑受创，且中了一种奇异的寒毒，若非他根基深厚，恐怕……即便如此，何时能醒来，尚未可知。”

寒毒？李清河想起矿洞中的阴寒煞气，以及影煞卫的诡异功法。“是影阁下的毒手？”

“现场痕迹来看，陈师弟曾与多名高手激战，最终不敌，被击落暗河，顺流而下，侥幸被冲上河滩。”苏文轩眼中寒光一闪，“对方手段狠辣，意在灭口。此事，已触及书院底线！”

他看向李清河，语气转为严肃：“李师弟，正因如此，你的处境才更加危险。影阁此次损失不小，阵法被破，一名重要头目（指那具尸体）陨落，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你，是此次行动的唯一目击者，且身负探查之能，必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清河默然。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经山长与诸位长老决议，”苏文轩继续道，“为保全你，也为彻查此事，需你暂时隐于此地，避过风头。同时，希望你能将黑水涧内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那阵法与那具尸体的细节，毫无保留地告知于我，以便宗门制定应对之策。”

终于进入正题了。李清河心知，这是摊牌的时刻。苏文轩想知道什么？他又会相信多少？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从潜入矿洞到发现阵法、遭遇埋伏、苏文轩现身相救、以及最后发现尸体和令牌的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只是，在关于自己如何感知阵法、如何引动地气等关键细节上，他依旧沿用之前的说法，归功于《养身诀》的玄妙和对地脉知识的粗浅了解，并未暴露“观气”之能的根本。关于那丝先天煞气，更是只字未提。

苏文轩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插言询问几个细节，尤其是关于那阵法运转时的能量波动、尸体的具体位置和状态、以及那枚令牌的触感等。

当李清河说到那令牌触手冰凉，背面刻有“柒”字时，苏文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师弟可还记得，那令牌除了阴冷，可还有其他特异之处？”苏文轩追问。

李清河回想了一下，道：“弟子当时匆忙，只觉那令牌材质非金非铁，异常沉重，且……握住之时，心神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听到极其遥远的低语声，但转瞬即逝，不知是否是错觉。”

“低语声……”苏文轩喃喃自语，脸色更加凝重。他沉吟良久，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符纸严密包裹的小物件，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正是那枚“柒”字令牌！

“师弟请看，可是此物？”

李清河定睛看去，令牌依旧漆黑冰冷，但那鬼首图案似乎更加狰狞，数字“柒”也隐隐泛着一丝血光。“正是此物。”

苏文轩将令牌重新包好，沉声道：“此物非同小可。经孙师叔鉴定，这并非普通影煞卫令牌，而是‘影阁’内部一种特殊身份象征，持有者代号‘柒’，直属于阁中某位权势极大的长老，负责执行机密要务。其材质中掺有‘惑心石’碎片，确有扰人心神之效。”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清河：“代号‘柒’的杀手，在影阁内部也颇为神秘，实力高强，心狠手辣。他竟会死在黑水涧的阵法反噬之下……此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或许，影阁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李清河心中震动。代号“柒”，直属长老……这意味着黑水涧的据点，级别极高！而他的死，可能牵扯影阁内斗？

“师兄，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李清河问道。

“敌暗我明，不宜贸然行动。”苏文轩冷静道，“当务之急，是治好陈师弟的伤，从他口中或许能得到更多线索。其次，加强书院戒备，暗中排查内奸。至于你……”他顿了顿，“继续在此静修，我会安排人指导你进一步修炼《养身诀》和基础法术，尽快提升实力。待风头稍过，或有更重要任务交予你。”

指导修炼？李清河心中一动。这是要进一步试探自己的资质和功法？还是真心培养？

“多谢师兄栽培！”他表面恭敬应下。

苏文轩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安心修养的话，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李清河，似是无意间说道：“对了，师弟那本《养身诀》，似乎颇为玄妙，竟能抵御煞气侵蚀，甚至……引动地脉？不知师弟是从何处得来？若是方便，可否借我一观？或能从中找到克制影阁邪功之法。”

来了！终于问到功法根源了！李清河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回师兄，此法乃是弟子家传，先祖有训，非嫡系血脉不得外传，且功法不全，仅有养气固本之效，恐难入师兄法眼。至于引动地脉，实乃弟子情急之下胡乱尝试，侥幸成功，并非功法本身之能。”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功法的特殊归咎于自身血脉和侥幸，滴水不漏。

苏文轩转过身，深深看了李清河一眼，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看穿。良久，他才微微一笑：“既是家传之秘，便不强求了。师弟好生休息吧。”

说完，他推门而出，院门再次合拢，禁制光芒一闪而逝。

李清河独自站在房中，望着紧闭的房门，手心微微出汗。苏文轩最后那一眼，充满了探究和审视。他绝对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

这场暗室中的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双方都在试探，都在掩饰。李清河知道，苏文轩对自己起了极大的疑心，而自己，也对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师兄，产生了更深的戒备。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思绪万千。陈默师兄重伤昏迷，苏文轩态度暧昧，书院高层意图不明，影阁强敌环伺……自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

必须尽快变得更强！他握紧了拳头。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在这险恶的局势中，掌握一丝主动权。

他回到床榻上，盘膝坐好，不再去想那些纷繁复杂的阴谋诡计，将全部心神沉入修炼之中。《养身诀》的心法在脑中流转，那丝暗金色的先天煞气在丹田内缓缓盘旋，与温和的暖流交融，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力量。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雅舍内一片漆黑，唯有少年体内，气息奔流不息，如同暗夜中蛰伏的潜龙，等待着风云际会，一飞冲天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