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螳螂黄雀
凌绝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万年玄冰封冻,血液冷凝,神魂俱震。那双于无数磨难中淬炼得冷硬如铁的眸子,此刻却剧烈地收缩着,倒映着那面已然恢复平静、冰冷无情的凌家高墙。
密道!
那断臂的黑衣人,竟是从凌家内部、通过一条他这凌家子弟都毫不知晓的密道出入的!这意味着什么?
滔天的骇浪在他胸中翻涌,撞击着理智的堤岸。是凌家内部出了叛徒?与那伙灭门的黑衣人沆瀣一气?亦或是……一个更可怕、更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骤然噬咬他的心神,让他通体冰寒,几乎窒息!
父亲凌峰最后的决绝,母亲苏婉清临死前的凄婉,家族对他们一家的“放逐”与冷落……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疯狂涌现,纠缠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织成一张巨大而黑暗的迷网,将他死死缠绕。
恨!蚀骨焚心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惊骇,在他的血管里奔涌咆哮!若非《碎玉劫体》锤炼出的意志已坚如磐玉,他几乎要当场失控,不顾一切地轰开那面墙,杀将进去,用最血腥的方式质问一切!
但他终究死死压住了这股毁灭的冲动。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刺痛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明。敌人就在眼前,就在这高墙之后,甚至可能与他血脉相连!这不再是简单的仇杀,其下隐藏的深渊,足以吞噬任何莽撞之举。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轻若鸿毛,融入浓重的夜色,直至彻底远离凌家府邸的范围,寻了一处荒废的破屋角落,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蜷缩起来。
翌日开始,凌绝的生活变成了两种极端状态的循环。白日,他依旧是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眼神麻木的年轻乞丐,远远地蹲守在凌家气派大门对面的街角,混在一群真正的乞儿流民之中,讨要着残羹剩饭,目光却如同最耐心的猎鹰,死死锁定了凌家每一个出入的人,每一个细微的动静,辨认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凌家子弟、管事、仆从的面孔,试图从他们的表情、步履、交谈的细微片段中,捕捉到一丝异常的蛛丝马迹。
夜晚,他则化身幽灵,凭借远超常人的灵识和《碎玉劫体》带来的隐匿能力,悄无声息地潜伏回发现密道的那片区域,紧盯着那面冰冷的墙壁,感知着任何一丝能量波动或声响。
然而,连续十余日,昼夜不休,近乎不眠不休的盯梢,竟是一无所获。凌家大门前车马往来,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那面隐藏着密道的墙壁,也再未开启过,仿佛那夜所见只是惊悚的幻梦。那断臂的黑衣人,连同他那几个同伙,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焦躁,如同缓慢滋生的毒藤,开始缠绕凌绝的心。时间每流逝一刻,父母的血仇便沉重一分,而敌人却隐匿在迷雾之后,嘲笑着他的徒劳。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夜是否因重伤初愈、恨火攻心而产生了错觉。
但他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那双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执事之眼,那自断一臂的狠绝场面,那墙体无声滑开的诡异……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神魂深处,绝非虚妄!
必须要更有耐心!仇敌之踪已初显,他们还会露出马脚的!凌绝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将所有的情绪再次冰封,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更加沉寂,如同死水,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
再一日,午后。阳光有些刺眼,凌绝正靠着墙根假寐,灵识却依旧散开,笼罩着凌家大门。忽然,一阵“咯吱”的车轮声和脚步声响起。
他倏然睁开一线眼缝,只见凌家侧门开启,一辆通体玄黑、造型古朴厚重的车辇,在一队约莫八人、同样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的护卫簇拥下,缓缓驶出。
这车辇不似凌家之人以往出行时那般或华丽或轻简的风格,它四周竟被厚厚的黑色绒布帷幔遮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车窗都未曾留下半分缝隙。拉车的亦非寻常骏马,而是两头体型硕大、头生独角、遍覆鳞片的异兽“乌鳞驹”,步履沉稳,眼中闪烁着幽光。
整个车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神秘气息。那些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如鹰,不停扫视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兵刃上。他们护着车辇,不疾不徐地向城门方向行去。
凌绝的心猛地一跳!这其中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那车内是谁,需要这般严密遮护?这些护卫也很面生,气息冰冷肃杀,凌绝从未见过,绝对不是凌家原来的那帮护院武师!
没有丝毫犹豫,凌绝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决定。他低下头,用更浓重的污秽掩盖住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拄着树枝,踉跄着起身,如同一个真正的、被阳光晒得发昏的乞丐,混入街上的人流,远远地缀在了那支可异车队的后方。
他的跟踪技巧已在这十余日的潜伏中磨练得愈发纯熟,始终保持着极限距离,借助一切可利用的遮挡物,气息收敛得如同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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