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仙劫 第47章 千垂寂寥

雪峰之巅的寒风卷起最后一缕劫灰，彻底消散在铅灰色的暮云里。凌绝的身影在凛冽中静立如松，混沌玉髓金丹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澎湃的力量沉凝内敛，只余一双眸子，深寒如渊，倒映着远方在云海中沉浮的天衍宗群山。

两年余的非人磨砺，归墟碎骨，业火焚心，寂灭反噬，混沌铸丹……一切痛苦与蜕变，都化作了此刻胸腔中压抑着、亟待喷薄的熔岩。他不再是那个熔岩谷中挣扎求生的少年，而是身负太上传承，拳意初成，足以令元婴饮恨的——劫烬！

意念微动，《劫灰无间步》的道韵流转周身。他没有选择御风或飞行法宝，而是如同融入这片天地的一缕微风，一步踏出。

脚下空间无声湮灭，化作细微的、肉眼难辨的“劫灰”，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已在数十里外一处山坳的阴影中凝实。再一步，空间涟漪微漾，人已出现在通往百炼峰主峰的陡峭山道上。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逾闪电，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寂灭意味。

越靠近百炼峰，空气中弥漫的沉闷气息便越发浓重。往昔此峰，地火轰鸣，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弟子呼喝练拳，一片热火朝天。如今，却死寂得可怕。

千垂小院，凌绝曾经的居所，更是百炼峰普通弟子区域的中心。院门虚掩，门环上积了一层薄灰。推开院门，一股混合着药草苦涩与金属锈蚀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景象，令凌绝的心猛地一沉。

昔日平整的练武场石板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角落那尊巨大的淬火水缸，水面漂浮着枯叶，浑浊不堪。几件半成品的法器随意丢弃在石桌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许久无人打理。空气中没有地火熔炉的硫磺热气，只有深秋的萧瑟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苦闷。

“谁？！”一个嘶哑、警惕的声音从侧面厢房传来。

凌绝转头，只见一个身影佝偻着，从阴影中挪出。是石浩师兄。他比两年前憔悴了太多，鬓角微白，脸色蜡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无力地垂着，正是当年熔岩谷为救凌绝断臂留下的伤痕。他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看清是凌绝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瞬间又被更深的忧虑和悲怆淹没。

“凌…凌绝？！是你？！你终于出关了？”石浩的声音颤抖着，踉跄上前，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凌绝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石师兄，是我，我回来了。”凌绝的声音低沉，感受到石浩手掌的冰冷和颤抖，“峰上…怎么会变成这样？其他人呢？苏柔师姐呢？小满师姐呢？”他急切地追问，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石浩的嘴唇哆嗦着，眼中瞬间涌上浑浊的泪光，抓着凌绝的手颓然松开，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

“没了…都没了…”他喃喃着，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天都府…那帮天杀的畜生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和绝望：“本以为墨渊那老狗伏诛，他天都峰在天衍宗的根基被拔除就完了？可没想到，皇城天都府本部，派来了更狠、更毒的人！行事诡秘，如同鬼魅！”

“他们不知何时，竟与万毒窟那些阴魂不散的余孽勾结在了一起！”石浩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暗杀！投毒！绑架！无恶不作！专挑落单的弟子下手！手段之残忍，闻所未闻！”

“你苏柔师兄…”石浩的声音哽咽，“半年前外出采集地火晶，就再也没回来，只在矿洞深处找到了她被剧毒腐蚀得不成样子的佩剑…”他闭上眼，眼泪纵横。

凌绝如遭雷击，苏柔师兄那温婉关切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一股冰冷的杀意自混沌金丹深处滋生，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还有小满…”石浩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更深的痛苦，“七天前！就在这百炼峰脚下！光天化日之下！三个蒙面黑衣人，身法诡异，用的都是歹毒邪功！小满那丫头拼死抵抗…可…可对方至少有一个元婴！生生将她掳走了！生死不知啊！”他捶打着地面，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师尊铁首座呢？！”凌绝的声音冷得像冰。

“师尊…他要疯狂了！”石浩惨笑，“小满被抓，苏柔不知生死，还有其他几位宗门师兄弟接连失踪…师尊狂怒之下，带着几位长老和精锐弟子，循着一点蛛丝马迹追了出去，发誓要踏平贼巢，血债血偿！”

“结果…”石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三天前，只有师尊一个人…浑身是血地回来了！是爬回来的！他…他中了万毒窟的蚀心腐骨散！更可怕的是，他强行催动焚天战体，气血逆冲，真元暴走…现在…现在躺在后山地火窟的寒玉床上，全靠几位长老轮番输入真元，用玄冰强行镇住他狂暴的气血…可…可那蚀心腐骨的剧毒和逆冲的气血纠缠在一起…随时可能…可能爆体而亡啊！”

石浩泣不成声：“峰上人心惶惶，弟子们不敢轻易外出，稍有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炼丹、炼器几乎停滞，百炼峰完了，彻底完了啊！”

千垂小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浩压抑的抽泣和山风穿过空荡庭院的呜咽。

凌绝缓缓抬起头，望向百炼峰后山的方向。暮色更沉，铅云仿佛要压垮山脊。他周身的气息彻底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混沌玉髓金丹内，创生与湮灭之力无声流转，红莲业火在魂海深处静静燃烧，寂灭道痕散发出冰冷的微光。

两年沉寂，噬仙之劫，终将燃遍诸天。

而这第一把焚尽污秽的业火，就从这百炼峰的千垂寂寥开始。

“石师兄，”凌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带我去见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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