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集废墟上,莫离长老掌心那枚噬魂钉,已彻底敛去最后一丝乌芒,变得死寂、冰冷。它静静躺在莫离长老的手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天衍宗弟子心头。先前那几乎要将神魂都冻结的阴寒,此刻尽数内敛,只余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废墟焦糊与血腥混杂的空气里。
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胆寒。
莫离长老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惊骇、或茫然、或难以置信的脸孔。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这片死寂,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天都府周通,私藏禁器,戕害同门,死有余辜。此物,”他托着那枚噬魂钉的手微微抬起,“便是铁证。宗门戒律,非虚设!”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人心头发颤。尤其是那些身着天都府制式灰袍的弟子,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躲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之中。那层维系着宗门表面和睦的、名为“同袍”的脆弱薄纱,此刻被这枚沾染了无数冤魂与宗门禁令的噬魂钉,彻底撕裂!露出的,是天都府行事手段下那早已腐烂腥臭的脓疮,**裸,血淋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莫离长老的目光最终落在凌绝身上。这个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大大小小的伤口狰狞外翻,墨绿色的天都府阴煞之气如同跗骨之蛆,在伤口边缘与一股炽烈而狂暴的金红色劫力激烈地彼此撕咬、湮灭。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眉心处,一点微不可察的乌黑钉痕,如同最深沉的诅咒烙印。然而,少年腰背挺得笔直,如同被狂风吹折却始终不肯倒下的孤松,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是痛苦,是愤怒,更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绝不屈服的执拗。
莫离长老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袍袖一卷,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凌绝摇摇欲坠的身体。“百炼峰弟子凌绝,受此无端戕害,宗门自有公断。你,我送你回峰。”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长老。” 凌绝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砂石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气,但他依旧竭力应声。莫离长老不再多言,大袖卷起凌绝,一道清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万宝集上空压抑的铅灰色云层,朝着百炼峰的方向疾驰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回神的弟子。
天都峰,万仞绝顶,终年笼罩在粘稠得化不开的灰色阴云之下。那阴云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峰顶庞大殿宇本身散发出的阴煞之气与护山大阵交织的产物,沉甸甸地压在峰顶,隔绝了日月星光,只余下永恒的阴冷与晦暗。
大殿深处,光线被彻底吞噬,唯有几盏漂浮的惨绿色魂灯,投射出摇曳不定、鬼气森森的光晕。光晕的边缘,勾勒出巨大殿柱上缠绕的、不知名凶兽的狰狞浮雕,那些浮雕的眼睛空洞,却仿佛在绿光摇曳中活了过来,冰冷地注视着殿心。
大殿中心,一方巨大的黑玉宝座如同蛰伏的巨兽。宝座之上,墨雉长老枯槁的身躯深陷其中,几乎与那冰冷的黑玉融为一体。他枯枝般的手指,指节凸出得骇人,正一下下、缓慢而沉重地敲击着黑玉扶手。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笃……笃……笃……”单调,冰冷,如同在敲击着一具巨大的棺材板。
在他面前三尺虚空,悬浮着一面平滑如镜的水镜。镜中清晰地映现着万宝集废墟的景象,周通那具焦黑扭曲、惨不忍睹的残骸,以及凌绝浑身浴血、眉带钉痕却依旧挺立的身影。
当莫离长老那清冷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死有余辜……铁证……戒律非虚设……” 时,墨雉敲击扶手的枯指骤然一顿!
“咔!” 一声轻响,黑玉扶手竟被他枯指按下的地方,裂开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缝隙!
他那深陷眼窝中,原本只是两点微弱摇曳的幽绿鬼火,如同被浇入了滚油,无声地、猛地暴涨!绿光大盛,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如同蒙着一层干枯树皮的脸。沟壑纵横的皮肤在幽绿光芒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死尸般的青灰色。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极度暴戾与阴寒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从宝座上扩散开来!
殿内漂浮的惨绿魂灯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石壁上,那些浮雕凶兽的眼睛仿佛被这股威压激活,竟隐隐渗出丝丝缕缕墨绿色的气息。更可怕的是,大殿四壁和穹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无数细密的黑色冰晶!冰晶迅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空气温度骤降,仿佛连无形的空间都被冻结了。
“废物……”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铁片在互相刮擦的声音,从墨雉干瘪的嘴唇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布满黑色冰晶的大殿中回荡,“两次出手,连一个初入修真境的小崽子都拿不下,还折了噬魂钉……”那“钉”字的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一种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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