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星槎宛如一叶迷失方向的孤舟,挣扎着穿透浓稠如墨的云雾,最终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艰难地降落在荒芜死寂的黑石海岸边缘。舰体与嶙峋狰狞的怪石剧烈摩擦,迸溅出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最终才极不情愿地彻底停驻。那声音撕破了此地亘古的沉寂,却又迅速被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寂静所吞噬。
凌绝第一个步下飞舟。当他双足踏上中元大陆土地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几乎凝成实质的天地威压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周身骨骼都发出一阵细微的爆鸣。这里的灵气浓度远超正阳大陆何止五六十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不是在吞吐空气,而是在汲取着粘稠如液态的灵液,浓郁到极致的灵气甚至让他感到轻微的窒息感,丹田内的元婴竟自发地微微震颤,修为以一种微不可察、却又切实存在的速度自行运转精进。天地法则于此地变得清晰无比,如同无数条冰冷坚固、肉眼不可见的秩序锁链,纵横交错,构成一张笼罩四野八荒的无形巨网,清晰可感,却又坚不可摧。空间稳固得令人窒息,带来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让所有初来者都感到自身渺小如尘,如负山岳而行。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身后陆续下船的同伴,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每个人心神中直接响起:“都收敛隐藏气息,以化神、炼虚为界。”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依言运转心法,将体内奔腾咆哮的真实力量强行约束、层层封印,只显露出化神期、炼虚期左右的灵力波动。石浩深吸一口气,古铜色的肌肤下隐隐流转的银辉迅速黯淡下去,那身经百战、足以硬撼法宝的强横体魄刻意松弛下来,显得平凡了许多。孙烈周身那如同熔岩般沸腾不息、隐隐有炎龙虚影盘旋的灼热血气也迅速趋于平静,收敛入体,只余下一副看似精悍却并非绝顶高手的模样。云璃素手轻拂,腕间那对流光溢彩、引动太阴之华的流霜月魄环便悄无声息地隐入宽大衣袖之中,只余下淡淡一抹几不可察的月华清辉偶尔流转。苏柔、鬼厉、莫炎等人也各施手段,将自身修为境界波动完美隐藏。
不过片刻,一行人便伪装成一支刚刚遭遇可怕海难、侥幸逃生却狼狈不堪的中低阶修士小队。他们的衣衫在海风与灵潮的双重侵蚀下变得更加破旧,甚至刻意沾染上了污渍与细微的破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惊魂未定,仿佛刚刚与怒海狂涛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才堪堪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凌绝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微微颔首,收拾好星槎飞舟,这才率先沿着海岸线向前行去。
海岸线蜿蜒扭曲,犹如一条垂死巨蟒的黑色脊骨,绝望地匍匐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黑沉沉的礁石嶙峋怪异,如同巨兽口中交错的獠牙,狰狞地刺向天空。墨绿色、近乎发黑的海藻如同溺毙者的长发,密密麻麻地缠绕在礁石之上,随着污浊海浪的拍打而蠕动,散发出阵阵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咸**气息。灰蒙蒙的天空低低压下,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浸透了污水的肮脏抹布,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与同样铅灰色、死气沉沉的海面在视野尽头扭曲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片模糊混沌、令人绝望的灰暗界线。波涛拍击黑岸的声响单调而压抑,轰隆隆……哗……周而复始,如同某种古老巨兽垂死时沉重而痛苦的喘息,一声声敲打在人的心上。
在这片压抑得让人发疯的天地间,一行人沉默地行进约半个时辰。终于,一座死气沉沉、仿佛被世界遗忘抛弃的小镇轮廓,逐渐从弥漫的薄雾与灰暗中显现,映入众人眼帘。
那镇子倚靠着一片陡峭险峻的黑色山崖而建,仿佛是从那山体丑陋的伤疤中野蛮生长出来的灰黑色肿瘤。房屋大多以本地开采的、巨大的黑色怪石粗糙垒砌而成,低矮、笨重、粗陋,几乎没有窗户,偶尔有几个开口,也如同盲眼老人呆滞空洞的眼窝,毫无生气。镇子最前方,一道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倒塌的腐朽木牌坊孤零零地矗立着,牌匾上斑驳褪色的古字艰难地辨认出“鸦骨镇”三个字,字迹边缘还有疑似干涸血迹的暗红色残留物。一股若有若无、却无比执拗的腐朽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如同附骨之蛆,钻入鼻腔,令人头皮发麻,胃里翻腾。
踏入镇中的那一刻,更觉压抑之感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
街道狭窄而肮脏,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积满了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污水,两旁房屋的门窗几乎全部紧闭,有些甚至用粗大的木条直接从外面钉死。偶尔有破损的窗纸在阴冷寒风中簌簌抖动,露出后面一闪而逝、充满警惕与惶恐的眼睛,那目光接触到来人,便如受惊的爬虫般瞬间缩回黑暗深处。寥寥几个在街上匆匆行走的镇民,个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躲闪涣散,脊背佝偻得几乎要折断,仿佛终生都背负着某种无形的、足以压垮灵魂的重担。看到凌绝这一行明显是外来的陌生人,他们如同被强光照射到的夜行生物,立刻露出极度的警惕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拼命加快脚步,惊慌失措地躲入最近的肮脏巷弄或摇摇欲坠的破屋门后,仿佛沾染上一丝外界的气息,便会立刻引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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