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这名字绝非虚妄。它像是太古魔神战败后,被天道遗弃并诅咒的一块腐烂伤疤,深深烙印在北俱芦洲荒蛮的筋骨之上。两侧万仞峭壁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被无上伟力以鲜血为墨、怨念为斧,硬生生劈凿出的绝望屏障。岩石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血色,并非夕阳渲染的暖红,而是深浸了无数纪元、亿万生灵绝望哀嚎后凝固的淤黑紫红,阳光照其上,非但不能驱散阴冷,反被吸吮殆尽,只余下铁锈般的沉重与死寂。
谷内,终年翻滚着粘稠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阴煞雾霭。这并非寻常水汽,而是由精纯魔元、溃散魂灵以及天地间至阴至浊之气搅拌沉淀而成的噩梦之息。它无声地蠕动,缠绕着每一寸山石,吞噬一切光亮与声音,只偶尔被更加凄厉尖锐的鬼哭魔啸刺破——那是无数被囚禁于此、永世不得超生的冤魂厉魄在撕扯自己的灵体,混杂着强大魔头修炼邪功、吞噬血食时发出的满足喟叹与残忍尖啸,共同谱写成一首永无止境的、令人癫狂的死亡交响曲。
谷口,一座巍峨恐怖的牌楼如同巨兽残骸般矗立,强行界定着阴阳两界。那是以一头上古凶兽“狱岩魇魔”的完整骨架为主干,嵌合了无数其他强大生物骨骸搭建而成。骨殖呈现出暗哑的玉石化质感,缝隙间却仍有丝丝黑红色的煞气如活物般渗出缠绕。牌楼最高处,数十盏灯笼无声摇曳。灯罩是以处女背部最细腻光滑的人皮精心蒙制,薄如蝉翼,其上还用怨毒咒文刺青着永世囚禁的魂魄。灯笼内,没有烛火,唯有大团大团幽绿惨淡的磷火在疯狂跳跃、碰撞,发出“簌簌”的啃噬声响,映照得牌楼上那三个以扭曲肠线和破碎颅骨镶嵌而成的巨大魔文——“断魂关”——愈发狰狞欲活。森然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如水波般在牌楼周遭荡漾,无数隐晦恶毒的禁制符文在其中明灭闪烁,若隐若现,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死意。
如今,因那“诛天大会”的风声鹤唳,这片本就凶戾的魔窟更添十分喧嚣与险恶。各方魔头、邪修、妖人从北俱芦洲乃至其他大洲的阴暗角落蜂拥而至,如同嗅到腐尸味的鬣狗。谷内魔影幢幢,各色遁光划破浓雾,带起刺耳音爆。强横或诡谲的气息相互碰撞、试探、偶尔爆发出小规模的冲突怒吼与法宝轰鸣,旋即又被更强大的威压强行压下,混乱与压抑在每一个角落疯狂滋生。
数里外,一处被浓郁山影和扭曲怪木笼罩的坳地,死寂无声。凌绝仿佛本就是一块生长于此的黢黑岩石,与阴影完美交融,连呼吸和心跳都似乎被此地永恒的死意所同化。他早已褪去代表“凌绝”的一切特征,换上了一身沾满污迹、灵气黯淡的灰色散修袍服,式样普通,丢入魔修群中绝不会被多看第二眼。
他面部肌肉开始细微却精准地蠕动,皮下骨骼发出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如同内部有无数小虫在重新塑形。片刻功夫,一张全新的面孔出现——脸色是长期不见天日、汲汲营营却毫无寸进的蜡黄,眼角无力下垂,刻满了生活与道途双重困顿带来的疲惫与苦闷褶痕,连带着周身流转的稀薄真元也刻意模拟出元婴初期停滞不前、掺杂杂质的晦暗平庸。唯有那双眸,在低垂眼帘的遮掩下,最深处的底色未曾改变:那是万古寒渊般的冰冷,是星辰崩灭归墟后的绝对寂然,映不出丝毫外界的光影,只倒映着内心永不熄灭的复仇烈焰与极致冷静。
他遥遥锁定那魔气冲天的谷口,神识却并未铺张开来,而是凝练成无数比发丝更纤细、近乎无形的触须,极致小心地、缓慢地向前探去,如同最谨慎的蜘蛛铺设它的感知网络。
反馈瞬息而至。谷口及周边区域的禁制层层叠叠,繁复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如同拥有恶毒生命的诡蛇盘踞交织。除了常规的探查灵波、困锁虚空之阵,更隐伏着数道色泽晦暗、气息阴邪到极点的诅咒类禁制,专噬神魂,歹毒无比,显然是为防备他可能拥有的各种奇诡遁术而特意加强的死亡陷阱。硬闯?那无异于自投罗网,瞬间就会成为所有火力的焦点,被轰杀至渣。
凌绝目光沉静如水,不起半分波澜。身形悄无声息地向后滑退,如鬼似魅,紧贴着陡峭如刀削的崖壁向上攀援。指尖每一次轻点凸起的岩石,都寂然无声,身体轻灵得违背常理,在几乎无处着力的垂直峭壁上稳定上升,神识以前所未有的精度扫描着庞大禁制网络的每一丝能量流转,寻找着那理论上必然存在的、稍纵即逝的破绽。
时间在死寂的攀爬与极致精密的计算中流逝。半个时辰后,在一处被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魔雾笼罩的崖壁中段,他停了下来。此地地势险恶至极,下方是万丈深渊,上方是血色的苍穹,两道强大的禁制光幕在此交汇,本应是防御最强之处。然而,或许是布阵者过于自信于此地天险与魔雾遮掩,或许是漫长岁月中魔气自身流转形成的微妙干扰,此处的禁制波动竟呈现出一种极细微、却有着固定周期的衰减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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