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林的死寂,是浸入骨髓的、沉淀了万载的沉腐之死寂。参天蔽日的鬼面木虬结扭曲,枝桠如痉挛的鬼爪,将本就稀薄的天光撕扯得支离破碎。灰绿色的瘴气浓得化不开,凝滞在空中,缓慢蠕动着,散发出混杂着尸腐与某种奇异草木腥气的甜腻恶臭,吸一口便觉肺腑都结了层污秽的冰碴。地面是暗红色的、吸饱了无尽岁月血污的泥沼,咕嘟咕嘟冒着黏腻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幻觉、却又能直接钻入识海最深处的痛苦呻吟。
绝对的死寂里,连时间都仿佛凝固成一块巨大的、布满霉斑的琥珀。
“嘶——!”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体内的尖锐嘶鸣悍然撕裂!
凌绝独立于一株最为粗壮、形态也最为狰狞的鬼面树梢,灰袍在无形流淌的瘴风中纹丝不动,宛若扎根于虚空。但他丹田深处,那枚一向只知贪婪吞噬的噬灵根,此刻竟反常地剧烈悸动,根须在他经络间疯狂抽动,发出一种近乎警示的、带着某种…畏怯的尖啸!
不对劲。
凌绝那双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比万载玄冰更冷的视线扫过下方狼藉之地——十六具迅速被沼泽吞没的残尸,正是阴骨教先前派出的精锐巡狩小队,他们的血气与未散的魂能尚未被噬灵根彻底吮吸殆尽,仍在空中弥漫着诱人的血煞与怨毒甜香。鞘中的劫烬刀低鸣着,刀脊上那些暗红纹路如苏醒的魔血管般搏动,传递着最原始的杀戮渴望。
一切都本该是吞噬与杀戮后的寻常景象。
但噬灵根那源自本能的预警,却让凌绝的神经骤然绷紧至极限。这饕餮之物,竟在畏惧即将到来的东西?
“来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淬炼了千万次的冰屑,精准地落入下方严阵以待的六人识海最深处,砸出圈圈凛冽涟漪。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远方天际,那终年不散的厚重瘴气云层猛然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撕裂、搅动!一片浩瀚无边的血云,以淹没万物之势滚滚而来,速度快得骇人!那并非寻常水汽凝结之云,而是由最精纯的戾血魔元与无数挣扎哀嚎的生魂怨念压缩凝聚而成的恐怖造物!其所过之处,连鬼哭林这污秽之地固有的灰绿瘴气都被强行侵染、同化,晕开大片大片令人心悸作呕的不祥猩红,仿佛天空正在溃烂、流血!
血云尚未抵达,那股合体初期巅峰的威压已如同实质的血色汪洋,轰然降临!下方,密林中那些千年不息的冤魂哭嚎,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瞬间变成了绝望而压抑的呜咽。石浩闷哼一声,古铜色的皮肤下暗银色的星纹疯狂流转,肌肉贲张,硬生生抗住那要将他压跪在地的可怖压力,他猛地抬头,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燃烧起近乎癫狂的灼热战意,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的都是腥风与铁锈般的战意。
云头之上,血狱尊者负手而立。猩红的魔袍宽大,其上仿佛并非绣纹,而是囚禁了万千扭曲痛苦的魂魄,此刻感受到主人的杀意,纷纷尖啸挣扎,欲破袍而出。他深陷的眼窝中,两点血芒如同地狱最深处的岩浆,缓缓移动,扫视着下方渺小的猎物。在他身后,八道身影如淬毒的标枪挺立,气息沉凝如渊,竟无一弱者——三名炼虚中期,三名炼虚后期,两名炼虚巅峰!阴骨教的惨白骨幡散发出噬魂寒意,血杀楼的身影则完全融入周遭阴影,只有一抹虚无致命的锋锐感刺痛神识,合欢宗的粉红瘴气甜腻媚惑,却暗藏**蚀骨的杀机……数派魔功气息交织碰撞,令那片区域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呻吟。
“好…好大的阵仗!”石浩的声音因兴奋和压迫感而略带沙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安计划,引。”凌绝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七道身影霎时间动了,却不是迎向那碾压而来的死亡之云,而是如同早已演练过千万遍,化作七道模糊的流影,朝着鬼哭林最深处、那片传说连魔道巨擘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地疾掠而去!他们的速度控制得精妙至极,恰好处在后方魔头们全力追赶方能勉强咬住、却又无法立刻缩短距离的临界点上。
凌绝在动身的刹那,袍袖似是随意地一拂,一缕细微到极致、却精纯凝练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寂灭刀意,如同拥有生命的幽暗毒蛇,悄无声息地分出数股,精准地沾染在途径的几株最为扭曲古老的鬼面树心之上。那刀意并未立刻爆发,只是深深蛰伏,如同投入死潭的石子,只为泛起最细微的涟漪。
“垂死挣扎,想逃?”血狱尊者狞笑,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骨骼,干涩而残酷。他强大的神识早已如罗网般铺开,牢牢锁定了凌绝七人残留的浓烈气息,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故意遗留的、带着道陨身灭意味的寂灭刀韵——与宗主必杀令上描述的特征一般无二!果然是那条值得他亲自出手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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