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大殿深处,一处被无数重强大禁制严密包裹的静室,如同沉眠于巨兽心脏最核心的秘藏。
时间与空间在此地似乎都失去了固有的秩序,被无形之力扭曲、压缩,形成一片绝对隔绝的领域。非持特定信物或经最高许可,便是炼虚境的神念,亦会被那层层叠叠、闪烁着古老符文的禁制光膜无情吞噬,消弭于无形。唯有殿顶那朵以奇异黑曜石与流动星髓雕琢而成的巨大劫莲浮雕,在幽暗中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微光,如同亘古不灭的星辰之眼,俯瞰着这方绝对静谧的天地。
静室之内,陈设极简,却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厚重与道韵。四壁并非凡石,而是整块的“沉渊墨玉”,其色如最深的子夜,触手冰凉,却能自发吸收一切逸散的杂念与灵气波动,使室内永恒保持着一种近乎真空的纯粹宁静。墙壁上并无任何装饰,唯有一些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淡银色脉络在墨玉深处缓缓流淌,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大道气息。地面铺着色泽温润、非金非玉的“玄心石”,行走其上,足底自生一股温凉之气,直透识海,令心神澄澈空明。
静室中央,一张通体由整块“万年温玉髓’雕琢而成的云床,才是这方空间真正的核心与灵魂。那温玉髓色泽并非纯白,而是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介于生命翠绿与天空蔚蓝之间的奇异光晕,柔和而深邃,仿佛将一方浓缩的生机天地凝固其中。玉髓内部,似有云雾氤氲流转,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雾如活物般升腾而起,并非散逸,而是在云床上方尺许处盘旋、交织,形成一片不断生灭、变幻着星图轨迹的微型灵云。这云床散发出的光晕,便是这片灵云映照而出的辉光,它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温养万物、涤荡神魂的磅礴生机与大道亲和力,将整个静室都笼罩在一种近乎神圣的安宁氛围之中。
玄微子盘膝端坐于云床中央。他一身玄青道袍,袍袖宽大,其上不绣任何繁复纹饰,唯有领口与袖缘处,以极淡的银线勾勒出几道简约至极、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虚空引灵”阵纹。他双目微阖,面容平静无波,周身气息渺渺茫茫,似有若无。每一次极细微的呼吸吐纳,都仿佛与脚下云床散发的灵雾、与四壁沉渊墨玉的宁静、与整个劫莲殿乃至更遥远天地间的某种宏大脉动完美同步。他坐在那里,却又似无处不在,仿佛已化为这静室本身,化为那流转的灵雾,化为支撑这片隔绝空间的无形禁制法则。此刻的他,非人非仙,更像是一段自然流淌的天道轨迹,一种沉凝厚重的空间意志。
凌绝垂手恭立于云床下首,身形挺拔如枪,却又将周身那能撕裂虚空的锋锐煞气与劫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他如同一柄绝世神锋,主动归入最古朴无华的剑鞘,锋芒尽敛,只余下深潭古井般的沉静与肃穆。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身前玄心石地面那天然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纹理之上,血色星瞳深处,那灰红色的星璇缓缓转动,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与敬畏。整个静室因他这份内敛的沉寂,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唯有他指尖偶尔微不可察的一丝轻颤,泄露了其体内那如渊如狱、被强行约束的力量是何等磅礴。
时间在沉渊墨玉的幽光与温玉髓的灵雾中静静流淌,不知过去了多久。
“坐。”一个声音响起。
玄微子缓缓睁开了眼眸。那双眼眸初看时深邃如古井寒潭,细观之下,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旋转的星河,无数生灭的光点在其中沉浮、衍化、归寂。他的目光落在凌绝身上,没有刻意的威压,却带着一种洞穿九幽、照彻神魂的审视,仿佛要将凌绝从血肉筋骨到道基神魂,乃至那最核心的混沌气旋与寂灭道痕都彻底解析。然而,在这审视的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发现稀世璞玉般的期许,悄然沉淀。
凌绝依言而动。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先对着云床上的身影,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宗门弟子礼,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每一个细微的角度都透着刻入骨髓的尊崇。礼毕,他才在云床对面一方看似普通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那蒲团色泽深褐,由一种名为“龙须草”的灵植编织,看似平凡,但凌绝坐下的瞬间,便感到一股温润而坚韧的力道自下而上托住周身,不仅稳固道体,更能宁定心神。他腰背挺直如孤峰,双肩自然下沉,双手虚按于膝头,姿态既不失恭敬,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稳与内蕴的锋芒。
“掌教师尊召见弟子,不知有何吩咐?”凌绝的声音在绝对静谧的室内响起,清晰而沉稳,如同金玉相击,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纯粹质感,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寂。
玄微子并未直接回答。他深邃的目光缓缓移开,越过凌绝的肩头,投向静室那沉渊墨玉的墙壁,却又仿佛穿透了这重重禁制与厚重的殿宇壁垒,望向了更加遥远、更加深邃的虚空。他的目光悠远而苍茫,像是跨越了万载光阴,回溯着时间长河中那些被尘埃掩埋、被血火铭刻的古老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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