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火在祖祠偏殿内投下不安的光影,将凌铁心枯槁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深刻,如同被岁月风干的古木,每一条皱纹里都刻满了沉痛的过往和即将燃尽的烛火。蜡泪无声地滑落,在青铜烛台上层层堆叠,凝结成一片片暗红的疮痂,如同凝固了千年的血泪,散发出一种陈旧而绝望的气息。
他整个身体深深陷在软枕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如同破败风箱在死寂的夜里艰难拉扯。金丹破碎带来的本源枯竭,如同无形的沙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带走他最后的气力,那衰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然而此刻,这位垂暮老人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一种穿透千年尘埃、要将沉重历史交付下去的执着。那浑浊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跳动,烧灼着生命最后的柴薪。他看着静立榻前、气息渊深如海的凌绝,又看了看一旁娴静如月、修为更进一筹的云璃,蜡黄的脸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如同回光返照。
“绝儿…云璃姑娘…”凌铁心喘息着,声音嘶哑微弱,每一次发音都似乎要用尽胸腔里残存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凌家…千年守护之责已了,封魔匣将归仙宗…老朽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他长长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随即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凝聚起生命最后的光,“然,尚有一事…关乎我凌家真正的根…关乎你…未来的路…关乎…千年沉冤…”
“家主!”凌沧海失声低呼,扑到榻边,试图阻止他继续耗费心力。云璃也上前一步,指尖微不可察地亮起一点温润的月华,悄然渡向凌铁心枯竭的经脉,试图稳住他风中残烛般的生机。那柔和的光芒甫一接触,凌铁心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更深的灰败之气瞬间涌上脸庞,云璃脸色微变,指尖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凌铁心的身体,已如朽木,任何外力的强行介入,都只会加速其崩塌。
凌铁心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猛地抬手挥开凌沧海伸来的手臂,也阻断了云璃的援手。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凌绝,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秘密烙进他的神魂深处。他颤抖着枯瘦如柴、青筋虬结如老树根的手,艰难地伸向自己褴褛衣襟的最里层。那动作迟缓而沉重,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摸索着,指尖在粗糙的衣料下痉挛般地探寻,仿佛在挖掘深埋于血肉之中的痛苦记忆。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殿内回响。
良久,他终于从贴肉处,珍而重之地取出一物。那动作,像是在剥离一块与自己血肉相连的烙印,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古朴到近乎蛮荒的令牌。材质奇特,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风霜的暗沉古铜色,表面布满了难以言喻的细小蚀孔,如同被时光之河亿万次冲刷。令牌边缘布满岁月的侵蚀痕迹,几处残缺的豁口狰狞外翻,如同被巨兽啃噬过,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的劫难与逃亡。仅仅是它被取出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万载玄冰深处的寒意骤然弥漫开来,烛火不安地疯狂摇曳,光线扭曲,偏殿内的温度骤降,地面甚至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惨白寒霜!
凌绝和云璃同时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体内的真元都仿佛被这寒意微微冻结了一瞬。令牌正面,一个气势磅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凌”字,并非雕刻,而是由无数极其细微、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亘古苍茫气息的星尘光点勾勒而成!那光点微弱得几近熄灭,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固守着最后一点星辉,透着一股俯瞰星河、傲视苍穹的磅礴气韵,即便蒙尘黯淡,那份源自血脉源头的骄傲与威压,依旧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注视者的心头!
仅仅是取出这令牌的动作,似乎就耗尽了凌铁心大半力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佝偻的身体蜷缩如虾米,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再次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身前污浊的被褥上,晕开刺目的黑红。凌沧海心如刀绞,连忙上前,以自身微弱得可怜的真元小心翼翼地输入凌铁心体内,试图抚平那翻江倒海的痛苦。
“家主!”凌绝一步抢到榻前,伸手欲扶。
凌铁心却固执地再次摆手,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被他视为比性命更重的令牌上,仿佛在凝视一段被尘封的、浸透了血与火、泪与恨的史诗。他喘息稍定,沾血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满是铁锈的喉咙里硬生生磨出来,带着穿越时空的沧桑与彻骨的悲凉:
“绝儿…拿着…好好看看它…用你的心…去感受…”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托付千斤重担的决然,将那枚沉重如山的令牌,递向凌绝。
令牌入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冰冷与沉重感瞬间从掌心炸开,沿着手臂的经络疯狂上窜!那沉重感并非物理的重量,更像是无数个绝望的日夜、无数屈辱的瞬间、无数不甘的呐喊凝成的实体,狠狠压向凌绝的心神!他强韧的神经猛地绷紧,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掌心被令牌残缺锋利的棱角硌得生疼,那冰冷沉重的触感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段凝固的岁月,一份沉甸甸的、跨越了千年的屈辱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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