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凤城,这座曾经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雄城,如今只剩下一个腐朽的空壳。惨白的阳光像垂死者的目光,徒劳地穿透笼罩全城的、粘稠得如同实质的灰黑色雾气。它照在倾颓的飞檐、龟裂的牌坊、以及空洞洞的窗棂上,却丝毫照不进那盘踞在每条石板缝、每片瓦砾下的阴森死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陈年积水的腥臊,若有若无的血锈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霉烂。
在这片连光线都显得虚弱无力的死域里,两道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幽邃的影子,正无声地流淌在城市的脉络之中。
凌绝的身形完全融入了阴影的国度。“劫烬无间步”的玄奥轨迹被他催发到前所未有的极致,其中更糅合了莫离“千影醉仙踪”那份醉生梦死般的诡谲。他的移动不再是简单的穿梭,而是化为了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状态。上一瞬,他的轮廓还模糊地印在潮湿的巷壁上,如同墙上剥落的旧漆;下一刹,他已从路人脚下那因惨淡日光而拉得细长的、微微晃动的阴影中悄然滑出,速度快得只留下视网膜上一点难以捕捉的灰痕。他掠过积满污水的窄巷,在歪斜的屋脊上留下比狸猫更轻的足迹,甚至能短暂地将自身“溶解”进那些在墙角、门缝间蠕动的、活物般的黑暗里,气息与阴影本身不分彼此。
紧随其后,如同一道与凌绝相生相伴的月光幽魂,云璃的身法更加缥缈不可捉摸。“月影流华”在她脚下运转,那清冷的月华之力被压缩到极致,只在最紧要的关头才会逸散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晕,如同暗夜中骤然闪现又瞬间熄灭的萤火,巧妙地扭曲着可能存在的窥探视线。她的神念则化作无数无形的丝线,以她为中心,极其谨慎地向前方更深的黑暗探去,感知着能量的细微涟漪、气息的冰冷变化、以及那潜藏在死寂之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脉动。每一丝反馈都精准地汇入凌绝的意识,成为他行动的无形地图。
目标清晰而冰冷:落单的、气息明显孱弱、在组织边缘徘徊的底层鬼影;以及那些鬼祟穿行于街巷、如同搬运腐肉的鬣狗般、为影巢输送着鲜活“血食”的人类爪牙。
城南,一条被遗忘的污水沟末端。
巷子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高墙斑驳,爬满滑腻的青苔和墨绿色的霉斑。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在脚下缓慢流淌,裹挟着不明的腐烂残渣。巷子尽头,一处被高墙阴影彻底吞噬的墙角,空气仿佛凝固成粘稠的胶质。
一个穿着凌家低级护卫服饰的男人出现了。他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扯线木偶,关节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丝毫活人的光彩。最可怖的是他暴露在外的脖颈,皮肤下清晰可见一道道扭曲、鼓胀的黑色脉络,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皮下疯狂蠕动。他拖拽着一个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乞丐的双脚在污水中拖出两道浑浊的痕迹,正一步步走向那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墙角阴影。
显然,这只是一具被鬼影邪力彻底侵蚀、丧失自我、沦为最低等搬运工的行尸走肉。他的任务,就是将这“血食”送入那片会吞噬生命的阴影。
就在那傀儡护卫距离那片蠕动的黑暗不足三尺,他脚下那片被污水浸透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赋予了生命,极其诡异地向上“流淌”起来!
不是跃出,不是闪现,而是阴影本身如墨汁般从地面剥离、凝聚、塑形!
凌绝的身影,便从这流淌的墨色中无声无息地“析出”,紧贴在那傀儡护卫身后,如同他自身的一道致命暗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凌绝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缭绕着一缕比深渊更幽邃的寂灭灰芒,不带丝毫烟火气,精准无比地刺向傀儡后颈一个被黑色脉络环绕的特定节点——那是驱动这具躯壳的微弱邪能核心。
“噗嗤!”
一声轻响,微弱得如同枯叶碎裂。指尖大小的孔洞出现在傀儡后颈。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涌,只有一缕极其稀薄、带着腥甜腐朽气息的黑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从孔洞中倏然逸散出来。那点凝聚到极致的寂灭之力,在刺入的瞬间,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核心内那点可怜的邪能连同傀儡残存的一缕脆弱神魂彻底湮灭,化为虚无。没有警报,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引起墙角那片阴影丝毫的波动。傀儡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前瘫倒。
同一时刻,一道柔和清冷的月华如同无形的流水,精准地托住了那个即将摔入污水的昏迷乞丐。云璃的身影在乞丐身旁如水波般漾开、凝实。月华之力轻拂,不仅隔绝了可能沾染的污秽,更驱散了他身上被傀儡接触时沾染的、微弱的阴邪气息。乞丐被轻轻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暗处,避开了那致命的阴影区域。云璃的身影随即淡去,再次融入巷壁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巷子尽头,只剩下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傀儡尸体,以及墙角那片依旧在无声蠕动、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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