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青风城褪去了夏末的燥热,染上了一层清爽的凉意。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悄然由深绿转为浅黄、金黄,偶尔有几片经不住风的轻唤,打着旋儿悠悠飘落,在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上轻轻翻滚,为这座静谧小城平添了几分萧瑟的诗意。
凌云依旧保持着每日不变的节奏。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他便已出现在城西那熟悉的河滩,迎着微凉的河风,一招一式地练习他那套刚猛沉稳的拳法,汗水浸湿了粗布短褂。练拳之后,他便会扛起工具,走向那需要清理的淤塞排水渠,开始一天繁重的劳作。泥泞和污垢沾上衣衫,他早已习以为常。
自那日他以一双铁拳将滋扰多时的地痞彻底打跑,至今已悄然过去一个多月的光景。
这一个多月里,青风城的城西,仿佛被施了安眠的咒语,变得格外安宁祥和。那些曾经横冲直撞、吆五喝六的嚣张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街巷之间,邻里们碰面时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话语也温和亲近;孩子们不必再被大人紧张地拽回家中,可以在巷口空地更自由地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黄昏的空气中。这迟来的宁静与和谐,是如此珍贵。
而这一切显而易见的变化,都被城西的百姓们默默地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这份感激与敬意,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沉默寡言、终日与污泥为伴,却用一双铁拳悍然击退了恶人、守护了一方安宁的渠沟清理工——凌云的身上。
变化,如同初春的草芽,是无声无息、悄然发生的。
最先表现出不同态度的,正是负责安排渠沟清理活计的工头老李。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青石板染成温暖的橙红色。凌云刚清理完最后一段积满腐叶和淤泥的渠沟,将沉重的工具归置好,准备照例去老李那里领取当日的酬劳——三个铜板和两个尚带余温的窝头。
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长年的户外劳作使他皮肤黝黑如古铜,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深深沟壑,像一张揉皱又摊开的纸。他平日里对谁都是不笑不说话,脸上总带着点客套,但为人也算公道,从不无故克扣工人们的血汗钱。
看到凌云拖着疲惫却依然挺拔的身影走过来,老李放下手中噼啪作响的旧算盘,那张惯常客套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凌小子,今天收工挺早啊。”老李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那个磨得油亮的旧钱袋里,仔细数出三个铜板,又拿起旁边蒸笼里两个热乎乎的、冒着蒸汽的窝头,像往常一样递了过去。
但这一次,他递过来的,不仅仅是那三个铜板和两个窝头。
在他的掌心,还静静地躺着额外的两个铜板,以及一个明显更大、更厚实的窝头。
凌云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没有立刻去接:“李大哥,这是……”他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老李不由分说,将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他粗糙的手掌里,动作干脆利落,随即爽朗地笑道:“拿着!甭客气,这是特意给你的!”
他拍了拍凌云的肩膀,声音洪亮:“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小子!那帮杂碎被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来城西这边撒野捣乱。这地方安生多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以前三天两头来闹腾,大家伙儿干活都提心吊胆,憋着一肚子气。现在好了,不仅是你干活清净,连带着我们大家伙儿,心里都顺溜了,干活都更有劲儿!”老李顿了顿,看着凌云的眼睛,语气真诚,“这额外的一份,算是……算是大家伙儿凑的一点心意。从今儿起,你的工钱,就按五个铜板,三个窝头算!该你的,就得给你!”
凌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温热的、沉甸甸的窝头,还有那几枚带着老李体温的铜板。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涌上心头,冲散了傍晚的微凉和身体的疲惫。
他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多出的几个铜板和一个更大窝头那么简单。
这沉甸甸的分量里,装着的是认可。
是实实在在的尊重。
是街坊邻里对他这段时间挺身而出、默默守护这片城西所作所为的无声肯定。
他看着老李黝黑脸庞上那抹真诚得毫无掩饰的笑容,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回应道:“谢谢李大哥。”
“谢啥!见外了不是!”老李用力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深,“这是你应得的!你小子,好好干!以后啊,有啥难处,只管跟哥言语一声,只要哥能帮上忙的,绝没二话!”
凌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带着体温的铜板和窝头仔细收好,转身,踏着夕阳的碎影,离开了工棚。他宽阔的背影在余晖中拉得很长。
掌心紧握着那多出来的两个铜板,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微微发烫。这种依靠自己实实在在的力量和付诸行动的结果,所赢得的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回报,远比他当年在青云宗,凭借天赋和身份轻易得到的那些金银珠宝、奉承恭维,要珍贵得多,也踏实千倍万倍。这是一种扎根于泥土、来源于汗水与勇气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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