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初夏,阳光已经有了几分灼热。蝉鸣在树梢间此起彼伏,与街道上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热闹而略显烦躁的市井图景。
凌云正在城西的一条小巷里,清理一段淤塞得格外严重的排水渠。
这段日子,“乞丐修士”的传闻虽然渐渐平息了一些,但依旧有人会时不时地跑到破庙附近张望。不过,凌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关注。他依旧每天按时去清理渠沟,只是在干活时,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白天,他是沉默寡言的渠沟清理工,用汗水换取微薄的口粮。夜里,他是潜心修炼的求道者,在破庙里感受那丝越来越清晰的灵气。
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最基础的阶段,甚至连炼气一层都算不上。但那丝灵气的存在,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他在面对生活的苦难时,多了一份从容和坚定。
他学会了自己缝补衣服,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足以蔽体。他学会了辨认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在找不到活计的时候,能靠着这些野菜勉强充饥。他甚至在卖花女的指点下,学会了用几块简单的木板,给自己搭了一张简陋的小床,不用再睡在冰冷的稻草堆里。
“过日子,得学会自己疼自己。”
卖花女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此刻,他正跪在渠沟边,用铁钩费力地勾出一块卡在石缝里的烂木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落在浑浊的渠水中,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他的粗布短褂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勾勒出他依旧瘦削、却比以前结实了一些的轮廓。
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凌云没有在意。
这些日子,因为“乞丐修士”的传闻,他早已习惯了各种目光和议论。
然而,那骚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平息,反而朝着他这边靠近。
“就是这儿了。”一个略带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凌云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声音……
他抬起头,朝着巷口望去。
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正站在巷口,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青年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白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青色锦袍,腰间悬挂着一块玉佩,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当凌云的目光,与那青年的目光相遇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他!
赵虎!
青云宗的外门弟子!
凌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是在青云宗的外门演武场。
当时的他,还是众星捧月的天选少宗。
而赵虎,只是一个资质平庸、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一次,他因心头郁结难舒,恰好撞见赵虎在空地上演练一套入门剑法,一招一式间透着生涩,动作衔接处显露出几处明显的破绽。一股莫名的邪火顿时涌上心头,他便踱步上前,毫不留情地极尽嘲讽之能事,言语刻薄如刀,将赵虎骂得体无完肤,仿佛对方连最微末的资质都不配拥有。骂得兴起时,他更是蛮横地一脚踹翻了赵虎身旁摆放整齐的剑架,任由那些辛苦打磨、浸染汗水的木剑散落一地,其中一柄更是被他抬脚狠狠踩断,碎裂声刺耳。
赵虎当时气得浑身剧烈颤抖,面皮涨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中怒火翻腾,却终究因对方的身份和威势而不敢发作,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屈辱地将头深深低下,任由那份欺凌如同沉重的枷锁般压在身上。
未曾想,世事流转,竟会在这样一个污秽的角落,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再次狭路相逢。
赵虎显然也在一瞬间认出了眼前这个满身污泥、手持铁钩清理渠沟的人,正是昔日的凌云。
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但这份惊愕转瞬即逝,立刻被一种浓烈得化不开的嘲讽和复仇般的快意所取代,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钩子。
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踱进这条狭窄的小巷,身后跟着的几个粗壮汉子也鱼贯而入,像围观看猴戏一般,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好奇,上下打量着蜷坐在渠边的凌云,那目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落魄的奇珍。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赵虎踱到凌云面前,以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睥睨着他,语气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挡了道,原来,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凌少宗?”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少宗”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沉,字字都浸满了恶毒的讽刺,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向那段早已崩塌的过往。
凌云的脸色,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
他慢慢地支撑着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将手中那柄沾满污垢的铁钩轻轻放在湿漉漉的渠边石上,然后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沾满污泥的手掌,试图拂去那些黏腻的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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