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缓缓覆盖了青风城的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恋恋不舍地从西边的天际线消失,只留下几抹惨淡的橘红色,映照着这座城池的轮廓。
凌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凌云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向那座在暮色中更显破败的庙宇,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牵扯着浑身酸痛的肌肉。
今天,他比往常多清理了很长一段渠沟。并非为了那可能多出的几枚铜板,而是因为替那个被刁难的小女孩解围后,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塞满了胸膛,一种莫名的踏实感盖过了身体的疲惫与腹中的饥饿,支撑着他挥动了更久的锄头。
他的脸上,清晰地残留着暴力的印记。左边颧骨高高肿起,皮肤绷紧发亮,一大片刺目的青紫淤痕蔓延到眼角;干裂的嘴角豁开一道口子,血迹虽已凝固成暗红,但每一次细微的牵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毫不在意。
甚至,他隐隐觉得,这皮肉之苦带来的清晰痛楚,比起之前那无数个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过的日夜,更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一种带着痛感的、鲜活的知觉。
手里,那朵小小的栀子花还被他小心翼翼地攥着,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洁白的花瓣已经有些失水发蔫,边缘微微卷曲,沾染了些许尘土,像是蒙了尘的珍珠。然而,那缕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依旧执着地萦绕在鼻尖,如同一个无声却温柔的抚慰,支撑着他沉重的步伐。
他习惯性地朝着庙宇深处、那个他蜷缩了无数个夜晚的角落走去。
然而,当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看清庙内景象的刹那,他的脚步如同被钉在地上,猛地僵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铁钳般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此刻歪歪斜斜地挂在半毁的门框上,伴随着灌入的寒风,发出阵阵“吱呀吱呀”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哀鸣。
他平时当作床铺、精心归拢的那堆稻草,被人疯狂地踢散,凌乱地抛洒得到处都是,覆盖着一层狼藉的脚印。
他那件仅有的、打满补丁、用来在寒夜中勉强御寒的破旧棉被,被残忍地撕扯成了好几块肮脏的碎片,灰黑的棉絮从裂口中丑陋地暴露出来,被踩得污秽不堪,散落在零乱的稻草堆里,如同被遗弃的尸骸。
最致命的打击是——他藏在稻草最底层、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抠出来才攒下的、准备用来应付接下来几天可能下雨无法外出做工的三个干硬窝头——此刻,连同那个藏匿它们的凹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栖身的破庙,一片狼藉,触目惊心,仿佛被一群嗜血的野兽狂暴地蹂躏践踏过。
凌云的眼睛,瞬间被血丝充斥,变得赤红!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从心底最深处猛烈地喷涌而出,直冲天灵盖!
是他们!
一定是白天在巷口被自己拦下的那几个地痞无赖!
他们白天吃了亏,丢了脸面,竟然阴魂不散地找到了这里,对他这最后的容身之所施以如此卑鄙的报复!
“一群卑鄙无耻的下作小人!”凌云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诅咒,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他不甘心地冲进庙里,发疯似的在那片狼藉中翻找、扒拉着散乱的稻草,手指被锋利的草梗划破也浑然不觉。他多么希望能在某个角落发现那三个窝头的踪迹,多么希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现实残酷得令人窒息。
稻草被反复翻搅,破棉被的碎片被掀开又落下,除了灰尘和污垢,连一点窝头的碎屑都没有留下。
他们不仅砸了他这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还夺走了他仅能果腹、赖以生存的口粮!
凌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极致的愤怒与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已经退到了深渊的边缘,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所求的不过是安安分分、无人打扰地活下去。
他仅仅是看不过眼弱小被欺凌,仅仅是遵从内心那点尚未泯灭的良知,出手帮了那个无助的小姑娘一把。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样一点微小的善意,这样一点微弱的正义之举,他们都容不下?
难道在这浑浊的世道里,连一丝微光都要被无情地掐灭?
“呵……呵呵呵……”凌云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在空旷死寂的破庙里空洞地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扫过这片被摧毁的废墟——那扇哀鸣的破门,那被踢散的稻草堆,那被撕成碎片的破棉被……
每一处景象,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反复灼烧、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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