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深夜,万籁俱寂。
寒月隐入厚重的云层,只留下几颗疏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破庙外的风,似乎也疲倦了,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呼啸,只剩下几缕残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轻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破庙里,更是一片死寂。
神像投下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将整个庙宇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霉味和稻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被遗忘之地的味道。
凌云蜷缩在稻草堆里,却毫无睡意。
白天清理排水沟换来的一个半窝头,早已被他狼吞虎咽地吃下。腹中的饥饿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但身体的疲惫和骨髓里的寒意,却依旧如影随形。
他睁着眼睛,望着神像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脑海中一片混乱。
白天偶遇的那个青云宗外门弟子,如同一个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那个弟子倨傲的神情,嚣张的气焰,还有那副被人簇拥的排场……
像一面镜子,狠狠地照出了他过去的样子。
那个同样骄纵、同样自负、同样视凡俗为蝼蚁的自己。
可笑。
可悲。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悲凉。
如果……他能收敛一点那灼人的骄傲,能沉下心来脚踏实地地修炼,能学会尊重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人,无论对方是地位尊崇的长老,还是默默无闻的杂役弟子……
是不是,现在这令人绝望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他的人生轨迹,是否会像星辰般璀璨,而非此刻如烂泥般沉沦?
这个如同附骨之疽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般,再次死死缠绕上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几乎是粗暴地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沉重的头颅甩脱出去,试图驱散这些徒劳无功、只会带来无尽痛苦的假设。
没有如果!
过去的,早已被时光的洪流裹挟而去,凝固成了无法更改的铁一般的事实。
再多的悔恨、再深的懊恼、再汹涌的自责,也无法撼动那早已尘埃落定的结局分毫。
他现在,只是一个蜷缩在四面透风的破败庙宇角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下一顿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可怜乞丐。
修仙?
那吞吐天地、御剑飞升的玄妙境界?
灵力?
那曾经在经脉中奔腾流淌、如臂指使的强大力量?
青云宗?
那承载了他所有荣耀与梦想的巍峨山门?
这些曾经与他生命血肉相连、密不可分的词汇,如今却像是另一个遥远仙界的传说,缥缈得如同悬挂在天边的星辰,光芒刺眼却又遥不可及。
他甚至已经有很久很久,刻意地、下意识地,没有让自己想起过关于修炼的任何事情了。
自从丹田被残忍地废掉,苦修多年的灵力如同沙漏般彻底散尽,他似乎就本能地将这些东西,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深深地、死死地屏蔽在了自己脑海的某个角落,不敢触碰。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裸露的、永不结痂的伤口,仅仅是思维的微风轻轻拂过,就会疼得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可是……
白天那个偶然路过的、意气风发的外门弟子身影,连同他身上那件刺眼的、象征着青云宗尊贵身份的淡青色服饰,如同烙印般,再次清晰地在他疲惫不堪的脑海中闪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甘、渴望与一丝微弱火苗的冲动,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深海中酝酿,在他的心底最深处,悄然涌动、翻腾。
他……还能修炼吗?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而出,就像是最顽强的野草遇到了久违的春雨,疯狂地滋生蔓延,瞬间便如藤蔓般死死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的每一个角落,不容置疑。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腹丹田的位置。
那里空荡荡的,一片死寂的虚无,像被彻底掏空的山谷,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灵力波动的涟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麻木空洞感。
而那第四处关键窍穴的顽固淤塞,更是如同一道深不见底、无法跨越的鸿沟,冰冷地横亘在他与过去那曾拥有的强大力量之间,断绝了所有可能。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凄凉。
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丹田已废,根基尽毁;窍穴淤塞,灵气断绝;经脉受损,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
这样一副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身体,怎么可能还能奢望重新踏上那玄奥莫测的修炼之路?
放弃吧。
认命吧。
安安分分地、像个真正的乞丐那样,匍匐在尘埃里,浑浑噩噩,能活一天算一天,直到无声无息地腐朽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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