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午后,几缕淡金色的阳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连日来厚重阴霾的封锁,吝啬地洒落在灰暗的街巷上。然而,这稀薄得可怜的暖意,非但无力驱散这座城池角落里盘踞的污秽与深入骨髓的寒凉,反倒映衬得那些阴暗更加刺目。
凌云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脊背,正用一把破旧不堪、勺柄开裂缠着草绳的木勺,费力地搅动、清理着街角一处早已堵塞得严严实实的排水沟。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污泥,混合着腐烂发黑的菜叶、破碎肮脏的布片以及各种难以辨识、散发着**气息的秽物,凝聚成一股股令人胃液翻涌、窒息欲呕的刺鼻恶臭。成群的绿头苍蝇如同不散的阴魂,在他身边嗡嗡地盘旋飞舞,时不时便肆无忌惮地停落在他那件沾满污渍、破洞处露出灰败棉絮的破棉袄上,贪婪地吮吸着汗水和污垢。
这是他几天前才勉强寻到的活计。
之前,粪场的那个刻薄掌柜在寻了个由头克扣了他本就微薄得可怜的一半工钱后,便以“手脚太慢,耽误工夫”为借口,粗暴地将他赶出了那臭气熏天的粪场。为了能在这寒冬里活下去,为了肚皮里那点可怜的支撑,他只能咬紧牙关,接下这种更为肮脏、更为卑微、连最底层的苦力都不屑一顾的活路——替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清理淤塞的排水沟渠。一天的苦熬,换来的仅仅是一个半冰冷梆硬、难以下咽的杂粮窝头。
污泥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湿冷黏腻的触感,散发出的气味甚至比粪水还要令人掩鼻。裸露在外的枯瘦手背和脖颈,被凛冽的寒风冻得通红肿胀,布满了一道道裂开的血口子,此刻又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泥,凝固成一片片丑陋的痂壳,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凹陷的额角不断滚落,混杂着脸上厚厚的污垢,在脸颊上冲刷出一道道肮脏的泥沟。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那沉重的木勺,将那些散发着死气的污秽物一勺一勺地舀起来,再吃力地倾倒进旁边那个同样破旧不堪、桶壁满是裂纹的木桶里。
路过的行人,无论衣着光鲜还是同样褴褛,无不远远地就皱紧眉头,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表情,脚步匆匆地绕开这片区域,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折磨。偶尔有几个顽劣的孩童经过,会嬉笑着从地上捡起石子,朝着他那蜷缩的身影用力掷来,嘴里还尖声叫嚷着“臭要饭的”、“泥猴子”之类的侮辱之词。
对于这一切,凌云早已麻木。
他的耳朵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油泥堵住,那些尖锐的嘲讽和恶毒的辱骂,再难穿透他筑起的心墙。他的眼睛,浑浊而空洞,只死死盯着眼前那片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心中只剩下一个卑微得如同尘埃的目标——装满眼前这只破木桶,然后,去换取那一个半能让他支撑到明天的窝头。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一刻不停地啃噬着他的肠胃,带来阵阵痉挛般的绞痛。清晨咽下的那半个冷硬如石的窝头,早已在沉重的劳作中消耗殆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木勺的手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长期食不果腹、身体被过度透支掏空后留下的印记。
就在他几乎要将那沉重的木桶舀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喧嚣的呵斥,突然从街道的另一头由远及近地传来。
“让开!统统让开!青云宗仙师驾临!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别挡了仙师的道!”
伴随着几声跋扈的呵斥,一队人马簇拥着一名骑乘高头大马的华服青年,正朝着他所在的街角方向快步逼近。
这队人马约莫七八人,为首者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着一件崭新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那衣料在微弱的天光下仍泛着绸缎特有的光泽,针脚细密,纹饰考究,显然绝非普通外门弟子所能拥有。他端坐于一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的骏马之上,神情倨傲,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周遭破败的街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片“凡俗之地”的鄙夷与不屑一顾。
在他身后,紧跟着几名同样身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随从,个个昂首挺胸,眼神轻蔑地扫视着两旁避让的凡俗百姓,仿佛他们是什么会玷污仙家气运的污秽之物。队伍末尾还有两名衣着稍逊,但明显是本地大户派来的仆役,一人扛着沉甸甸的精致箱笼,一人提着雕花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堆满了谄媚逢迎的笑容。
这样的排场,在青风城这种偏僻的凡俗小城,已然是浩浩荡荡,足以引得万人侧目。
街道上的行人,无不惊慌失措地避让到道路两旁,紧贴着墙壁,脸上交织着敬畏与惶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是青云宗的仙师大人!”
“看这气派,定是宗门里的贵人!”
“听说青云宗的仙师们都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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