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冬日,寒意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北风呼啸着卷过城墙,带起阵阵刺耳的呜咽声,将枯叶和尘土搅得漫天飞舞。铅灰色的天空,飘着零星的冷雨,不大,却带着刺骨的湿寒,雨滴细小如针尖,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瞬间渗进皮肤,留下冰冷的刺痛。泥泞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偶尔走过一个,也都是缩着脖子,裹紧单薄的衣衫,步履匆匆,鞋底踩在湿滑的泥浆中发出咯吱的声响,恨不得立刻钻进温暖的屋子里,躲避这无情的天气。远处,城门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传来几声商贩的叫卖,却更衬出街头的死寂与荒凉。
凌云蜷缩在城墙根下一个避风的角落,身上那件破棉袄早已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冻得他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的双手冻得通红僵硬,指甲缝里嵌满污垢,无力地环抱在胸前,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徒劳无功。他的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得像是要出血,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麻木的疲惫,仿佛灵魂已被抽空,只剩下躯壳在承受着无休止的折磨。饥饿感如影随形,胃里空空如也,传来阵阵绞痛,但他只是木然地望着地面,任由雨滴打湿额前的乱发。
距离上次在集市听到石磊成为金丹长老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三天。那天,他正蜷缩在集市角落乞讨,无意间听到几个过路修士的闲谈,字字如锤,敲碎了他最后的幻想。这三天里,他像是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青风城的街头巷尾游荡,从东城到西市,穿过窄巷和荒废的院落,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脚步,仿佛行尸走肉。饥饿和寒冷时刻折磨着他,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偶尔有路人丢下半块干硬的面饼,他也只是机械地拾起,嚼得毫无滋味。
得知石磊的消息,对他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点残存的、想要东山再起的念头,那点隐藏在心底的、对未来的渺茫希望,在那一刻,被彻底碾碎了,化为齑粉随风飘散。他和石磊之间的差距,已经不仅仅是云泥之别了。
一个是青云宗炙手可热的年轻长老,金丹修士,举手投足间灵气环绕,受万人敬仰,前途无量,未来或能执掌一峰,威震四方。一个是在凡俗街头苟延残喘的乞丐,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衣衫褴褛,浑身恶臭,随时可能冻饿而死,化为街头无人问津的枯骨,连野狗都懒得嗅上一嗅。这鸿沟深不见底,让他连叹息的力气都耗尽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残存的意识。
这种清晰而残酷的认知,像一把钝刀子,日复一日地割着他的心,缓慢而持续地磨灭着他最后的心气,让他连愤怒和嫉妒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麻木。
“咕噜噜……”
腹中那强烈的、无法抑制的饥饿感,再次不合时宜地轰鸣起来,声音在这死寂冰冷的角落里,被空旷和寒意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命运无情的嘲弄。
这一次席卷而来的饥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强烈,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肠胃,又像是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腹腔深处燃烧,灼烤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近乎痉挛的剧痛。
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到任何像样的、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了。胃袋空空如也,只剩下阵阵绞痛。
昨天,他在一家还算体面的酒楼的后门肮脏的角落里,侥幸捡到了半碗被人随意丢弃的、早已冰凉的剩菜汤,浑浊的汤水里还可怜巴巴地漂浮着几根发黄的青菜叶子。那一刻,他像一头濒死的饿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连汤带水地囫囵吞咽了下去。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热量,如同投入冰窟的火星,瞬间就熄灭了,根本不足以抵御这凛冬刺骨的严寒和身体深处不断蔓延的虚弱。
今天,他从天蒙蒙亮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这冰冷湿滑的街巷间游荡,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南转到城北,像幽灵一样搜寻着任何可能的食物残渣。然而,直到此刻,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他依然一无所获,连一点可以果腹的馊臭残渣都没有。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变成了连绵的冷雨,越下越大,无情地敲打着他单薄的身体,迅速浸透了他本就褴褛不堪的破旧棉袄,湿透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吸走了仅存的体温,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遗弃,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冰窖里,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意识,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夹击下,开始变得模糊、飘忽,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重影。
他清晰地知道,如果再找不到一点点可以吞咽的东西,他可能真的、真的要无声无息地冻死、饿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肮脏角落里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真切、如此沉重地笼罩着他,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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