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冬日,总是来得格外早。
才过未时,天色就已经开始发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冰冷的雨雪。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凌云缩着脖子,将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棉袄裹得更紧了些。棉袄里的棉絮早就板结了,根本起不到多少保暖作用,刺骨的寒风依旧能毫不费力地钻进来,冻得他浑身发抖。
他正站在城南的集市边缘,看着那些即将收摊的商贩,眼神中带着一丝麻木的渴望。
集市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是些趁着最后时刻,想淘点便宜货的百姓。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步履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里、如同乞丐般的年轻人。
凌云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了。
早上,他靠着帮一个屠户清理了一下猪圈,换来了半碗带着油花的肉汤和一个冷硬的窝头。那点食物,对于早已被饥饿掏空的身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现在,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穿,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胃壁,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的目光,如同饥饿的鹰隼,在那些正忙着收摊的商贩身上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急切地搜寻着,希望能捡到一些他们丢弃的、被视作垃圾却还能勉强入口的东西。
一块边缘发黑、蜷缩着的烂菜叶,半个沾满灰尘、被无数脚印踩得扁平的馒头,甚至是一些卖剩下的、在寒风中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梆硬的红薯皮……
只要能填饱肚子,只要能暂时驱散那蚀骨的饥饿,他已经完全不在乎那是什么了,更顾不上什么味道或干净。
尊严?骄傲?
那些曾经支撑着他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在日复一日的饥饿和刺骨的寒冷面前,早已被碾成了最微小的粉末,随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太轻了,抵不过一块硬馒头的分量。
他现在就像一条在荒野里饿疯了、眼睛发绿的野狗,什么体面,什么过往,统统抛在脑后,唯一的念头,只为了能找到一点果腹的食物,延续这卑微的、苟延残喘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喧嚣的人声,裹挟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从集市的另一头,由远及近地传来。
“让一让!让一让!” 粗鲁的呼喝声带着驱赶的意味。
“快闪开!别挡路!别冲撞了贵人!” 更加严厉的呵斥紧随其后,压过了集市的嘈杂。
伴随着这几声不容置喙的命令,一群穿着统一青色劲装、腰间明晃晃佩着长刀的彪悍护卫,如狼似虎地分开人群,严密地簇拥着一顶装饰华丽、气派非凡的八抬大轿,正朝着集市这边稳步走来。
轿夫们个个膀大腰圆,步伐稳健有力,落地无声,显然是练过功夫、下盘扎实的好手。护卫们则神色警惕如临大敌,眼神锐利如刀锋,一遍遍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人群角落,用刀鞘和身体构筑起一道无形的人墙,将那些好奇围观的普通百姓远远地挡在外面,隔离开来。
看这前呼后拥、气势逼人的架势,轿子里坐的,想必是青风城里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或是与青云宗有关联的贵人。
原本就因天色渐晚而有些稀疏的集市百姓,此刻更是纷纷惊慌地向道路两旁避让,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敬畏甚至畏惧的神色,彼此间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排场这么大?比县太爷出巡还威风?”
“嘘——小声点!看这服饰,像是……青云宗的人?”
“青云宗?那等高高在上的仙门中人,怎么会来咱们这小小的青风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最近青云宗和咱们城里的首富张家有大生意往来,这怕是来谈事的贵客吧?”
青云宗……
听到这三个如同魔咒般直刺心扉的字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凌云,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寒气的闪电狠狠劈中,他原本就因饥饿而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下意识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被他死死压抑在眼底、却仍无法完全掩饰的怨恨。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深埋在他心底最深处、早已化脓溃烂的毒刺,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他如何试图遗忘,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带来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剧痛。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躲,想逃!
想立刻像老鼠一样钻进旁边那狭窄肮脏的巷弄里,躲进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用黑暗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尤其不能让他们看到!
他怕。
怕极了。
怕从那顶象征着权势和地位的轿子里,走出任何一个来自青云宗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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