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的风,总是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呼啸着穿过陡峭的崖壁,卷起细碎的沙尘,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冰针刺骨。崖壁陡峭如刀削,寸草不生,只有灰黑色的岩石在风中沉默,斑驳的裂痕纵横交错,仿佛在诉说着无数岁月的苍凉与孤寂。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沿着崖壁蜿蜒向上,石阶边缘布满青苔,湿滑而危险,通往云雾缭绕的顶端——那里,是青云宗专门用来惩戒犯错弟子的思过之地,常年笼罩在阴冷的雾气中,不见天日。
此刻,石阶的入口处,站着两道身影,在呼啸的山风中显得格外渺小。陈默长老一袭灰布长老袍,身姿挺拔如松,任凭冰冷的山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衣袍猎猎作响,他却纹丝不动,神色依旧肃穆如铁,深陷的眼窝里藏着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面前那个低着头的青年身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审视一件无生命的器物。
凌云。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尘土的金丝锦袍,袍子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黯淡的光泽,只是此刻,这身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袍子,在萧瑟的崖风里,显得格外讽刺,如同裹在身上的枷锁。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从宗主峰广场到思过崖入口,一路沉默,只有执法弟子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执法弟子牵引着,一步步走向这片荒芜之地,脚步踉跄却无力反抗。
直到此刻,站在思过崖的入口,看着那蜿蜒向上、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石阶尽头隐入浓雾,他才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丝生气,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指节发白。
“凌云。”陈默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崖壁上的岩石,坚硬而冰冷,穿透风声,“你可知,为何将你带来此处?”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宣读判决的律令。
凌云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些,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整个人蜷缩在寒风里。
陈默长老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说道:“掌门已经裁决,收回你少宗候选的身份,罚你在思过崖面壁三年,闭门思过。在你入崖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落在凌云的腰间,那里原本悬挂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牌,玉牌在风中轻轻晃动,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却如同他逝去的荣光一般,即将消散。
陈默长老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却重逾千钧的寒铁锁链,沉沉地压在那枚玉牌之上,也压在凌云的心头:“宗门铁律,少宗身份既除,其信物,亦当立毁,以示彻底断绝,不容存留分毫。”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敲打着崖壁,也敲打在凌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销毁……”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云心上,瞬间灼穿了他强装的镇定。他猛地抬起头,散乱发丝下,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惧与滔天的不甘,嘶声喊道:“不……不能销毁!” 那声音干涩凄厉,如同濒死野兽被逼入绝境时发出的最后哀嚎,在呼啸的崖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玉牌,是他最后的念想!身份没了,特权没了,地位没了,只要这枚温润的暖玉还在掌心,似乎就能证明,他凌云,曾是天选之子,曾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未来支柱,曾是青云宗未来的希望!
这玉牌,曾是凌云傲视同门的资本,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是他与宗门权力核心之间最紧密的纽带。它不仅代表着地位,更承载着他过往所有的辉煌与梦想。
他们竟连这最后一点微光都要毫不留情地掐灭吗?难道连这点慰藉都不肯留下?
“宗门规矩,不容违逆。”陈默长老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如同律法本身在宣判,“交出玉牌。”命令简洁而残酷。
“不!我不交!”凌云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将那枚玉牌死死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用血肉之躯守护这最后的尊严堡垒,“这是我的!是我的玉牌!谁也不能拿走!谁也不能!” 嘶吼声在凛冽的崖风中断裂、扭曲,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抗拒。
崖风愈发狂烈,呼啸着卷起他散乱的长发,彻底露出了那张苍白、扭曲、再无半分昔日神采的脸庞,只剩下野兽般的挣扎与一种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的抗拒。
陈默长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更深沉的失望,甚至夹杂着一丝痛心。时至今日,此子竟还执迷不悟,紧抓着这象征身份的死物不放,他真正失去的,岂止是一枚冰冷的玉牌?是道心,是觉悟,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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