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片在地上打了个旋,"说话"二字恰好对着被风卷起的门帘。
苏芽盯着那两个歪斜的血字,后槽牙轻轻咬了咬——小禾的手从昨夜开始就抖得像筛糠,她今早替小禾诊脉时,分明摸到那孩子腕底有股阴寒的脉流,像条小蛇似的往肘弯钻。
"雪鼠。"
她喊了一声,灰影立刻从火盆边的草堆里窜出来,嘴上还沾着胡萝卜渣。
苏芽蹲下身,指尖点了点雪鼠冻得发红的鼻尖
"南七里冰棺井,井周围三丈内的冻土,你得给我钻出三条地道。"
她从怀里摸出块烤得焦香的鹿肉干
"回来给你加十块这个。"
雪鼠的眼睛立刻亮了,叼住鹿肉干窜出医棚,带起的风掀得布娘怀里的麻布簌簌作响。
布娘把湿哒哒的麻布重新裹紧
"我这就去调春桃的人,南道的雪障三天前刚清过,马队能走。"
她的手指在麻布里摩挲两下,突然顿住
"苏娘子,这布上的水...有股子甜腥气。"
苏芽抽过麻布凑到鼻端,果然,雪水浸过的纤维里渗出丝缕腥甜,像腐烂的雪蛙卵。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青笠客的毒膏能在雪水里留痕,说明那东西根本不是死物,倒像是活的。
"燕迟。"
她转身看向正在翻找皮箱的男人,对方正把一叠写满算筹的竹片塞进羊皮袋,玉牌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
"你带着影行队的暗桩跟在后面,别让马队的动静惊了井里的东西。"
燕迟抬头时,眉峰微挑
"你怀疑他在等我们?"
"他留陶片、放毒膏、指骨刻名,哪一步不是在招我们去?"
苏芽扯过搭在椅背上的狼皮斗篷,毛边扫过案上的青笠残片,金线绣的"清浊执事"闪了闪
"他要我们看见他的‘道’,再碾碎我们的‘不信’。"
她系紧斗篷带子,目光扫过缩在火盆边的小禾——那孩子正用指甲抠左手背的旧疤,灰翳的左眼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青。
天还没亮透,雪鼠就叼着块带冰碴的碎陶片回来了。
他浑身沾着冻土,耳朵尖冻得发紫,却兴奋地拽苏芽的裤脚,爪子往南边指了又指。
苏芽掰开他攥紧的手,碎陶片上沾着冰屑,凑近看能瞧见刻在背面的纹路——是井壁的砖缝走向。
"井底有暗河。"
燕迟接过陶片,用铜灯一照,砖纹在墙上投出蛛网似的影子
"雪鼠钻到井台往下七尺,冻土松了,下面是空心的。"
他的指尖沿着砖纹移动
"这井不是封邪,是‘锁毒’。前朝钦天监的手札里提过,天漏眼——地气阴寒的穴眼,最宜养毒根。"
苏芽的指节在狼皮手套里捏得发白。
她翻身上马时,马颈的铃铛被风吹得乱响,惊得林子里的雪雀扑棱棱飞起。
等马队赶到南七里,雪鼠正蹲在井边的老槐树上,尾巴似的晃着两条腿——井台的青石板被掀开了半块,下面黑黢黢的,像张张开的嘴。
"小心地滑。"
燕迟伸手扶住她的腰,苏芽却直接踩上井边的冰棱。
井底的寒气裹着腥甜涌上来,她打了个寒颤,摸出腰间的火折子晃亮——井壁往下三丈处,有个半人高的冰洞,洞壁结着晶簇,映得火折子的光泛着幽蓝。
冰洞深处有石室。
苏芽的皮靴碾过地上的药渣,发出细碎的响。
中间那具冰棺泛着青灰,棺中人闭着眼,嘴里咬着根青竹管,竹管另一端扎进冰面,渗出暗绿色的液体。
他的四肢埋在药冰里,冰层下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虫,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爬。
"寒涎散。
"燕迟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他摸着石壁上的刻字
"清族谱...原来他不是躲,是在‘育毒’。这些虫吃他的血,他吸地脉的毒,等虫成了,毒就成了。"
他转身时,火折子的光掠过冰棺上的霜花
"他要把整个北境变成毒土,再用寒涎散筛出‘清者’——那些不受毒侵的人,就是他的新‘清族’。"
苏芽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盯着冰棺里那张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赵元晦被处斩时的惨叫——那毒师也是这样,说要"清浊自分",结果把半条街的人都毒成了血人。
原来青笠客根本不是什么隐世高人,不过是赵元晦的疯徒弟。
归谷的路上,马队走得很慢。
苏芽把狼皮斗篷裹得更紧,怀里揣着从冰棺边捡的半块清族谱残片。
布娘凑过来时,她正用银针挑开残片上的冰碴
"把这指骨磨成粉,混在陶丸膏脂里"
她指了指马背上的救济布
"缝进尿布的经线第三寸,纬线第五寸——青笠客信清浊,必然要验我们的布干不干净。"
布娘的手指在麻布上快速翻飞
"明白,他要查布,就会沾到指骨粉。那是赵元晦的骨,他的毒虫最怕这个。"
"小禾的手...还能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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