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录档的羊皮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月光漏进来,正照在苏芽蹲伏的身影上。
她的指尖悬在那只雪林寨声录袋的冰膜上方,第二声听心钟的余韵还在耳边打转,像根细麻线缠住了后颈。
"苏首领。"百音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喉骨耳坠撞出细碎的响
"留音板今日新刻了字。"
苏芽这才注意到,靠墙的桦木留音板上,几道刻痕正泛着淡青色——是用冰锥仓促划的,笔画歪扭得像被风吹散的草茎,只勉强拼出"井......有毒"三个字。
她的眉峰猛地一挑,起身时皮靴碾过脚边的声录袋,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谁刻的?"
"像是孩童手笔。"百音婆凑过来,指甲轻轻划过刻痕,
"声纹比对过了,和三日前灰壑送工契簿的随行幼童吻合。那娃才七岁,跟在他阿爹身后捡炭渣玩。"
她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声录囊
"当时录过他的笑声,气音尾调带点哨音,和这刻痕的震动频率一样。"
燕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狐裘大氅的毛边扫过门框上的冰棱。
"若真是那孩子......"
他接过百音婆递来的声录囊,放在耳边轻摇,
"可能是玩闹时乱刻,也可能......"
"可能他确实听见了什么。"
苏芽打断他,目光扫过留音板上的刻痕,
"北行的规矩里,没有'虚惊'二字。
只要有人把声音刻在这里,就说明有人在害怕。
"她转身抓起案上的狼皮斗篷,"小禾。"
暗处闪出兵刃出鞘的轻响,影行成员小禾从梁上翻落,短刀入鞘时带起一阵风。
她的脸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在。"
"带陶铃去灰壑。"
苏芽解下腰间的青铜铃铛抛过去
"别查井,支个静听棚,挂这铃铛。
公告村民,夜梦不安的都去录声。"她顿了顿,"任务不是找真相,是'播疑'——让他们自己把藏在梦里的东西抖出来。"
小禾捏着陶铃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掀得留音板上的刻痕晃了晃,像那孩子正隔着千里朝她眨眼。
灰壑的村口飘着细雪,小禾的静听棚支在老槐树下,竹篾骨架蒙着兽皮,檐角的陶铃被风一吹,发出细碎的清响。
头夜只有个裹着破棉袄的汉子摸进来,缩在草垫上直打颤
"我梦见井里有条黑蛇,尾巴搅着水......"
他的声音被声录袋吞进去,在冰膜上晕开团乱麻似的波纹。
第二夜棚里多了三个人,老妇攥着半块冻硬的馍,青年搓着发红的手
"井边有股腐草味,我前日挑水时就闻见了,以为是雪化了沤的......"
第三夜最热闹,老妪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娃挤进来。
孩子的鼻涕冻成了晶亮的线,指着声录袋直嚷嚷
"蓝石头!蓝石头在井里冒泡!"
百音婆的声录袋在北行议事厅里抖得厉害。
她扯下喉骨耳坠按在袋口,突然抬头:"矿毒!"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寒脊沟矿难,中毒的人都说看见过蓝莹莹的石头冒泡泡,那是铅汞挥发的幻觉!"
苏芽的手指在案上叩出急响,燕迟已经翻出铁颅公旧部的矿奴名册:"灰壑的水源......"他的笔尖停在地图上,"流经寒脊沟废弃的毒窑!"
青喉的竹笛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他站在廊下,笛声比往日沉了三度,像块浸了水的布,裹着人的太阳穴往回扯。
村民们在静听棚里半梦半醒,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月亮在井里......有人蹲在井边......袖口有鹰纹......"
"鹰纹?"百音婆猛地翻出铁颅公亲卫的服饰记录
"他当年的亲卫袖口都绣褪色的鹰,为的是......"
"为了让北行以为是他干的。"苏芽打断她,目光扫过窗外的律界碑,"但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她命人在灰壑井边支起三脚铁架,架上悬着口大铁锅。
当第一锅井水煮沸时,苏芽亲自捏着银针插进去。
人群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银针尖慢慢爬上了黑锈,像条毒蛇正往银身里钻。
"不是我断的案。"苏芽提高声音,让每个村民都能听见,"是你们自己的梦,说了真话。"她指向新立的共感联防碑,"从今日起,北行每月派律音使来录梦。
你们的害怕,你们的怀疑,都会变成规矩的一部分。"
铁颅公的使者是在次日晌午到的。
他捧来的木篮里,红芽草的根须缠着块焦炭,表面还沾着熔炉特有的白霜。
百音婆捏起焦炭凑到鼻前,突然皱眉:"磷火!
这是炼幻毒粉的辅料,烧了会让人梦见......"
"让人梦见想让他们梦见的东西。"燕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用致幻粉搅乱灰壑,再嫁祸给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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