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那点光比雪还淡,苏芽盯着它看了半柱香,直到风雪卷着碎冰扑上睫毛。
她伸手接住一片,冰碴子刺得掌心生疼——永冬之后,连星子都冻成了碎冰,哪来的流星?
第一夜的光没入云层时,西岭寨的巡夜人敲着铜盆跑过雪路
"南天边又冒火星子了!"
第二夜,东渠的猎户用兽皮裹着冻僵的脚趾来报
"那光会挪位置,像有人举着火把在山梁上走。"
第三夜更奇,断笔生踹开燕迟院门时,怀里的《武经总要》哗啦掉了半本:
"大人!那不是野火,是烽语!"
燕迟正就着油灯改《冬猎分配条例》,笔锋在"老弱优先"四个字上顿住。
他弯腰拾起书册,见断笔生额头沾着雪渣,指尖还掐着页角——《烽火篇》里圈着朱笔
"三息一点,五里报急;七息一长,十里会盟。"
"我数了三夜。"
断笔生喉结滚动
"第一夜三点两长,第二夜五点一短,第三夜...像在背什么口诀"
他突然抓住燕迟手腕
"大人记不记得?十年前西戎犯边,就是用这法子传密信!"
燕迟的指节抵上下巴。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拍在窗纸上,他想起前日阿灰在南坡嗅出的陌生脚印——靴底纹路不是北谷人用的兽皮钉,倒像...前朝军靴的鱼鳞纹。
"暂停所有巡边队。"
他抽出被攥红的手腕,
"派阿灰带嗅袋去南坡。那狗识得生人气,让它贴着雪层找。"
断笔生走后,燕迟对着跳动的灯花坐了片刻,到底披上斗篷出了门。
雪地里脚印杂乱,他顺着新踩的鞋印拐进医庐,正撞见小禾蹲在火盆边,用竹片刮着盆底黑灰。
"苏娘子让我比对讲古台的信火。"
小禾抬头,鼻尖冻得通红,
"您看。"
她摊开掌心,两片黑灰在雪光下泛着细金——那是北谷独有的桦树皮混松脂
"南岭的火,和我们烧的一个味儿。"
燕迟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半月前被烧毁的西头谷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孩童玩火,可现在想来,那堆火灭得蹊跷,余烬里还留着半片浸油的麻叶。
第四夜的雪下得急。
苏芽站在钟台上,裹着的鹿皮斗篷被风灌得鼓胀。
她望着南天边,红光不再闪烁,而是稳稳烧出个方方正正的"井"字——和北谷新聚落的布局图分毫不差。
"苏娘子!"
小禾的喊声被风撕成碎片,她扶着钟柱往上爬
"那火...那火中间有人!"
苏芽眯起眼。
火光里确实立着个影子,身形佝偻,肩头落满雪,却纹丝不动。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废城见到的守陵人——他们就这么站着,直到被冻成冰雕。
可这个人...她摸向腰间的匕首,刀鞘触到掌心的老茧
"不是守陵的。他在等。"
议事堂的火盆烧得噼啪响。
七寨里正围坐着,粗布衣服上沾着雪水,有几个的刀把还挂着冰碴子。
"打!"
东渠的牛三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来
"咱北谷的地,容不得外人数落!"
"可那火摆的是咱的房舍图。"
西岭的马婆子搓着冻裂的手背
"要打早打了,犯得着先亮地图?"
苏芽坐在主位,拇指摩挲着茶碗沿。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燕迟身上——他正盯着案上的《新编·制度卷》,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动作。
"若他们能画出我们的布局。"
燕迟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
"说明在我们建屋挖渠时,他们就在山梁后看着。"他抬眼,"敌人不会教我们怎么活。他们示形,是要考校。"
"考校什么?"
牛三梗着脖子。
"考我们是困兽,还是...新种。"
燕迟翻开《制度卷》,首页墨迹未干
"苏芽的名字写在这里。他们要看的,是我们信什么。"
苏芽的手指在桌下攥紧。
她想起初建北谷时,有人提议刻她的生祠,被她亲手砸了;想起燕迟连夜写《权责书》时说的话
"人信的从来不是神,是能替他们活下来的人。"
"派非武装使团。"
燕迟将书卷推过去
"带这本去交界地。"
"拿书当盾牌?"
苏芽冷笑,可目光扫过卷首"苏芽"二字时,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她手把手教小瞳写的,墨迹里还沾着孩子的指纹。
"正是。"
燕迟的声音轻了些
"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规矩,是活下来的人一起写的。"
投票结果出来时,牛三的刀鞘撞在桌角,发出闷响:五寨主战,二寨附议燕迟。
苏芽拍板时,指节叩在《制度卷》上
"小禾持书去,阿灰随护。其余人距十里待命——若见火光三短,立即撤。"
小禾出发时天还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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