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招待所 第62章 北桥钢铁厂

与崔大有和方真真夫妇吃过饭后，陈闵明不禁回想起，几个月前，他是怎么同北桥钢铁厂建立联系的。

几个月前，就在彭秋离开燕东不久之后，陈闵明同燕钢一分厂向来合作顺畅的生意，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波折。那时，陈闵明也不知道，是他惹得彭秋大小姐不高兴了，还是燕钢一分厂供销科长看出了两人疏远的端倪。总之，前脚彭秋刚走，后脚燕钢的供销科长就断了他的货。可那时，陈闵明已经跟上海和江苏的客户签好了合同，如果到时候自己的货供不出来，不仅可能因为履约不完成而赔的倾家荡产，更可能从此在江浙沪地区失去自己经营几年才积攒下来的商誉，自己将很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了解决十万火急的货源问题，陈闵明不是没试图用以前次次很灵的吃饭喝酒泡澡美女等方式，轮番地轰炸供销科长。可是，人家供销科长一句“最近集团正在反腐倡廉”，轻飘飘婉拒了陈闵明的一切好意。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出现过，更糟糕的是，不久之后，陈闵明干脆见都见不到这个人了，他被燕钢一分厂拒之门外。

陈闵明并不是没想过从附近的其他钢铁厂进货，可随着双轨制的取消，他从其他地方那里进货的价格，没准比他承诺给客户们的优惠价还要高，那样的话，自己将是纯亏。倒是金启璋提醒了陈闵明，燕东还有一家规模略小的北桥钢铁厂，也生产与燕钢类似的成品，只是北桥钢铁厂一直以来偏居市北一隅，他们厂长也是个只抓生产不喜社交的人，金启璋并没法帮陈闵明牵线搭桥。

从金启璋那里得到这条线索，火烧眉毛的陈闵明也等不及托人找关系了，他冲出市政府招待所自己的长包房，跳上一辆招待所门口惯常排队等候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直奔位于城市北郊的北桥钢铁厂，打算亲自会会厂长。

北桥钢铁厂成立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时，一群尚未脱下戎装的人们，在古烽火台下熔炼出了第一炉铁水。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北桥钢铁厂虽然在规模和产量上不比庞大的燕东钢铁集团；但他们所生产出来的产品的质量，却是不亚于燕钢。只是，因为规模小，产量有限，北桥钢铁厂所产生的经济效益也有限；而厂子最初的设备已经使用了几十年，却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更新换代，很大程度制约了企业的发展。这几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债，更是让全场上下饱受其苦。

市里大型国有企业太多了，政府并没有有太多额外精力能放到这类中小型钢厂上。于是到了1993年这个本该大赚特赚的年头，可怜的北桥钢铁厂，却就连最基本的每个月的职工工资，都成了个大难题。

虽然入不敷出，北桥钢铁厂威严的派头却丝毫没有减弱。当陈闵明只身站在北桥钢铁厂门口的时候，门卫岗亭里的保安看着如此其貌不扬的人，一开始连门都没让他进。被逼得没有办法的陈闵明在情急之下，把隐藏在衬衫之下的劳力士押在了门卫岗亭，才最终得以被保安放行。

没人引路，陈闵明径直走向厂办大楼，把一二三层走廊跑了个遍，他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很幸运，这里的厂长办公室外，没有其他厂子里惯常会遇到的、总拦住他要跟里面通报一下的讨厌秘书。陈闵明敲了敲门，得到一句“请进”，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小，简陋。这是一间寒酸破旧得超乎他想象的房间，与房间一样简陋的办公桌后，一个带着琥珀色塑料框眼镜的干瘦中年人停下手中正在伏案而书的文件，抬起头来咪咪着眼睛问他：“你找我？你是谁？”在弄明白了陈闵明的来意之后，北桥钢铁厂的厂长老邱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问道：“你一个小年轻能要这么多货？你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陈闵明却笃定地说道：“只要你答应按时先给我交第一批货，预付款我可以在咱们签合同之日就打给你们。但价格，要按照我刚才报的那个数。”

老邱其实并不老，1993年陈闵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不过四十出头。老邱名叫邱长林，毕业于燕东工学院，当年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北桥钢铁厂一路。他从钢厂轧钢车间的工段做起，花了近十年时间才一点一点做到车间的工段长、车间副主任。虽然稳扎稳打，但他升职的速度，照比赵文杰做到车间主任的速度，足足慢了一倍。后来，邱长林又用了将近十年，一点点做到运输部门的支书、主任、分管生产的副厂长；直至两年前，他升任为厂长。

可当上了厂长，老邱才发现自己接手的是怎么样一个烂摊子：设备改造需要钱，员工工资需要钱、发展生产需要钱、一切一切都需要钱，而厂子里的账上没有钱，因为钱都陷在浩如烟海的三角债里面！所以，当陈闵明出现的时候，虽然他心里有一万次猜想这人是个骗子，然而在问过了会计账上余额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冒险跟这个人合作一次。

好在事实很快证明他的选择没错，陈闵明是真的有钱买他们厂的货，尽管陈闵明把拿货价压得实在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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