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招待所 第172章 谁替我想

王彬不禁劝慰道：“小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别钻牛角尖，你下岗是因为被李敬忠这个小人给坑了。”

王宇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个厂区里，有成千上万的李敬忠，有的会出卖我，有的不会。哥，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在那请愿书上签名，是想帮他们，我有错么？而那份请愿书上写的内容也是事实，他们有错么？今天如果没有李敬忠出卖我的这件事，也总是有别人要下岗的，他们也都兢兢业业干了半辈子，为什么就得下岗呢？”

王彬知道此刻无法轻描淡写地说些大道理，他只能说道：“唉，新闻上说这是转型期，整个国家都在阵痛。怎么说呢，你哥我离开设计院之前，不也几个月都开不出工资了么？”

王宇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意和难过：“哥，那不一样，你是主动要离开设计院，而我是下岗，是他们不要我了。小品里说了‘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也想替国家想啊，可谁替我想呢？”

王彬不禁用双手扶住弟弟王宇的双肩：“小宇，你要振作起来，因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压抑了太久沉郁心情的王宇这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将原本扶在车把手上的双手垂下，车子应声倒在灰色的雪里的时候，王宇的脸上滚出两行男儿不轻弹的热泪。

王彬没再说什么，他要由着弟弟尽情宣泄一下情绪，他知道自己这可怜的弟弟，心中已憋闷太久了。然而一向老实巴交的王宇，就连此刻发泄情绪时，都是悄无声息的默默落泪。

又过了一会儿，王宇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对王彬说道：“哥，从小到大，你总告诉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这一次，面前也总会招待别的出路。对不起，我前段时间自己犯拧巴，不懂事，还拒绝你和我嫂子的帮忙。哥，接下来，我听你们的。”

王彬听到这些话，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把那根筋扭过来了，他笑着拍了拍王宇的后背，然后挽腰扶起王宇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将车把手重新递回到弟弟手里：“走吧，回家，妈一定已经把饺子下好了！”

王宇心平气和地跟着王彬回到了奶奶家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全都没有睡觉，奶奶就等着两个儿子到家了，才好下饺子呢！

爷爷慈祥地说道：“咱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那天半夜，早已眼皮打架的我，吃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顿这么晚的年夜饺子，但因为太饿了，我一口气吃了将近十个，还吃到了一块糖。我老叔王宇也吃了不少饺子，他虽然没吃到糖，但总算终于又恢复了笑容。

***

大年初二，我们一家三口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到姥姥家吃饭。

我们到姥姥家时，一辈子认真严谨的姥爷，正在厨房系着围裙拿着笔记本戴着眼镜，一样样核对着姥姥从昨天就开始准备的饭菜。而姥姥穿着红毛衣，笑呵呵地一边听着我们的拜年，一边递给我各种各样的零食。

爸爸妈妈想要去厨房帮姥爷打下手，被姥姥拦住了：“你们坐着吃零食吧，菜都准备好了，上锅一炒就行。他呀，昨天就盼着你们今天的到来呢！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年，你们爸可开心了呢！”

系着围裙的姥爷这时拎着锅勺探出头来，说道：“要是晓峰今年回国过年，那就更好了！”

姥姥这时已经把我们全家迎到了电视机前的沙发上，说道：“别听他的，晓峰在日本那边的单位又不过春节，人家怎么请假回来？再说了，晓峰这两天，天天早晨上班前给我们老两口打个电话呢。”

姥姥同爸爸妈妈闲聊着的时候，姥爷已经快速炒好了一盘盘菜，我一边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帮着端菜，一边偷偷在将菜送到餐桌上后悄悄尝了每一道菜。红油猪耳朵里加了洋葱丝，吃起来又脆又清甜；酱焖蛤蟆用的全是母青蛙，里面带着一团团黑油油香喷喷的籽；快像我的手一样大的白灼泰国黑虎虾带皮，我没法偷吃，但放在旁边的北极贝刺身我一下子尝了好几片；姥爷还准备了鸡鸭鱼肉和各种配了绿叶蔬菜的炒菜，但这些均躲过了我的荼毒，因为那些是我每天在家平常的饭菜里都会吃到的东西。

我们一家和姥姥姥爷围坐在餐桌旁，一边喝着健力宝一边吃饭聊天。

姥爷在给了我一个厚厚的拜年红包后，开心地告诉我爸妈：“晓峰在日本谈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出自书香世家非常通情达理，性格容貌都很好，我跟你妈很开心他们能好好发展呢。”

我妈方真真一边夹着炒茧蛹一边问道：“他们相处多久了，有订婚的打算么？”

我爸王彬笑着轻嗔道：“爸妈还没着急呢，你这个做姐姐的倒先急了。”

方真真回答道：“能不急么？晓峰也老大不小了啊！”

我姥爷方清然这时笑了笑：“晓峰的事，由他自己做主。真真，当初你跟小彬的婚事，我不也是让你们自己拿主意的么？哈哈，你们都是让我省心的孩子，不用多管。”

听到“省心”这个词，方真真不无感慨地说道：“唉，晓峰最好的朋友山口次郎，倒是并不给爸妈省心呢。我在日本的时候，山口他妈，也就是我的担保人，没少跟我发愁，说自己这个小儿子大学毕业以后，还一天的班都没上过呢！”

我姥爷方清然听到这话摆了摆手：“我看呐，山口妈是在瞎操心，那孩子很聪明很有灵性，错不了！不上班怎么了，谁还能少了他那口饭吃不成？”

姥姥这时好奇地对我妈方真真问道：“那孩子成天不上班，都忙些什么呢？”

方真真回答道：“早些年的时候，他把家里给他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国债，然后整天就在柏青哥房打弹子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