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招待所 第111章 你不能走

其实，俞时的提议真的让王彬心动了，尤其是在燕东设计院已经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的当下。再崇高的理想也敌不过现实中的柴米油盐，王彬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怎么赚多一点钱，让他的女儿我能够天天吃得好一点，多报几个特长班；以及让我妈方真真可以少打一点工，不要在那一边读书还一边那么辛苦。

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我爸，别再给我报那些什么芭蕾班钢琴班书法班了，只给我保留国画班就行。他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个多才多艺的一鸣惊人的小姑娘，可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周天的晚上，恰好是每周妈妈拨打国际长途电话到家里的时间。我爸王彬在电话里跟我妈方真真说了这件事。王彬说：“这次我真是有点心动了。俞时肯给我那么好的条件，几乎就相当于让我做半个老板。”

方真真倒是更加谨慎一点，她的注意力不是在我爸要不要换工作这件事情，她关心的是俞时这个人和他办的事到底靠不靠谱：“可买地需要很多钱，盖房子也需要很多钱，他哪来那么多钱呢？你不是跟我说过，海南房地产泡沫之后，他已经有好几年不碰地产生意了么？”

王彬说：“那件事，俞时是个幸存者。他是罕见的能在海口泡沫前全身而退的人，当时他应该赚了不少。而且他们家里有关系，贷款应该不是难事。”

方真真又问：“那这个人靠谱么？该不是个像崔大有一样的公子哥吧？”崔大有这个名字在我爸妈私下的聊天里已经成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形容词。

王彬说：“唉，怎么说呢？没有人是百分之百靠谱的，但俞时这个人很聪明，而且他不是什么热闹都凑的人，前两年这个那个昙花一现的买卖他都没参与，蛰伏这么久才重新进军房地产，说明他看好了也想好了。我只知道，俞时是个跟崔大有很不一样的人，有时我还真挺佩服他的。”

方真真说：“我听出来了，你其实很想去他那。不过，你们单位肯放你么？你毕竟是高工，又刚刚升职成了副院长。”

王彬说：“我打算先跟院长聊一聊。既然我都有这个想法了，我心里也憋不住这事。但这件事我没告诉两边老人，省得他们操心。”

方真真说：“对，等事情有结果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

就这样，我爸王彬找了个机会同燕东设计院的院长聊了聊。他只当是把实话说出来，听听院长那边的想法；毕竟现在设计院都开不出工资了，似乎眼看着下一步就该削减人员，自己发扬一下精神自愿求退相当于是在给设计院省钱省编制。可没想到，院长听罢绝对不肯放人；甚至为了留住王彬，他居然安排直接把一套设计院刚弄来的福利房分给了他。可真是讽刺，我爸爸等了这么多年，乃至结婚、评上高工、当上副院长都没分给他的房子，现在仅仅是因为他有了去意，却瞬间分给了他。

我爸哪里知道，在院长的算盘里，我爸爸的高工证和设计建筑的才华，要远大于一套福利房的价值。

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位于铁路系统区域，是铁路给燕东设计院的抹账房，用来结算燕东设计院的一笔设计费。现在，这套装着酒红色厚实木质地板的房子就将要成为我们的新家了。我跟爸爸搬进新房子不久，爸爸就把妈妈原来分到的一室一厅还给了市政府招待所。

紧接着，他委婉地谢绝了俞时递出的橄榄枝。

俞时却很理解地说：“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

日立彩色电视播放的燕东新闻里，新闻主播章雪正播报着，年前市政府召开常务会议，专题研究安排困难职工和居民生活问题。决定由市财政、人寿保险和劳动保险共同筹集1570万元，用于保障困难企业职工和居民基本生活。伴随着章雪端庄稳重的声音，电视画面里，市长副市长和一众领导表情严肃地坐在市政府招待所的2号会议室里。

镜头里没有拍到的画面是，在市政府招待所的门口，数九寒天里，有几个待业停工了很久的困难职工就静坐在大堂外的大理石台阶上。他们没有叫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坐在那个他们认为的市领导的必经之地。站前片区的民警曹严华和他的同事们就守在一边。

曹严华为难地跟那个领头的困难职工说：“大哥，你们别这样，市领导们应该已经在给你们想办法了。你们这样，我们也为难啊！”

那职工也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他端详了一阵曹严华，觉得这个民警很面善，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于是说道：“警察同志，不是我们要坐在这影像市容市貌。真的是，唉，这都快零下二十五度了，家里的取暖费还没钱交，我和我媳妇不要紧，可我那老妈和我那快要高考的儿子，不能把他们给冻坏了啊！”

方清然看完这则新闻就默默关掉了电视，然后对傅莹说：“解决问题应该是想办法弄活招商引资、提高企业生产效率、创造就业岗位，而不是跟保险公司借钱保障特困户基本生活。”

傅莹说道：“你说的那些哪这么快？不筹集资金，这些人怎么过年？喝西北风去啊？！”

方清然不断叹气：“这才几年啊，怎么让他们给管成这样了？”

傅莹打断他道：“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很多事情不是单方面的。”

我一边听着姥姥姥爷聊的这些我几乎听不懂的话题，一边继续摆弄他从巴黎带回给我的那个相机幻灯片玩具。那时我都上小学二年级了，早过了玩这种玩具的年龄，可我就是喜欢这个小东西；我更喜欢里面那如梦似幻的法国。爸爸已经跟我透风过我们可能也要出国，去日本找妈妈，我们也为此努力学了日语。可是相较于日本，我更喜欢法国，更喜欢巴黎，那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出国目的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