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傍晚,空气沉甸甸的,吸饱了水汽的凉意直往人衣领里钻。夏语斜倚在自行车棚一根冰凉的水泥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棚顶铁皮边缘滴落的水珠。啪嗒。啪嗒。单调的声音在空旷的车棚里被放大,敲打着时间,也敲打着他心头那点随着暮色加深而滋长的不安。棚顶缝隙里漏下的铅灰色天光越来越微弱,几乎要沉入彻底的昏暗。他又一次掏出手机,屏幕冷白的光刺破昏昧,映亮他蹙起的眉峰——屏幕上,刘素溪那条“等我,有点事耽搁了”的短信,是唯一的定心丸。没有它,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冲出去寻找那个身影了。
就在那点微光也快要被浓稠的暮色吞噬时,车棚入口处终于响起了急促又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夏语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又重重落下,他迅速按灭手机,循声望去。
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刘素溪匆匆赶来的身影。她微微喘着气,额角几缕乌黑的发丝被细汗和潮气黏在白皙的皮肤上,校服衬衫的领口也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看到夏语,她习惯性地弯起唇角,努力想挂上那抹夏语熟悉的、春风化雨般的浅笑。可那笑容,像是被什么东西坠住了,勉强悬在唇边,显得有些单薄。更让夏语心头微动的是,她那双总是清澈平静、被好事者私下称为“广播站冰山”的眼眸深处,此刻清晰地晃动着一种陌生的东西——一丝竭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忧虑。
“等很久了吧?”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一点,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抱歉,事情耽搁了。”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夏语迎上两步,目光仔细描摹过她略显疲惫的脸庞:“没事,收到你短信就安心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关切,“怎么了?看你……好像有心事?”
刘素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指尖有些匆忙地掠了掠自己微乱的鬓发,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点掩饰的意味。“没什么,”她含糊地应道,视线掠过夏语的肩头,投向棚外湿漉漉的、华灯初上的世界,“走吧,边走边说。”她率先转身,步伐比平时快一些,走向校门外那条被雨水反复冲刷后、在初亮的路灯下泛着湿漉漉微光的长街。
夏语心头疑云更浓,却也只能压下,快步跟上。两人并肩走入微凉的夜气里。脚下的柏油路湿滑得反光,踩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从鞋底边缘被挤压出来,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他们不得不小心地避开那些积着反光水洼的凹陷处,脚步细碎而谨慎,如同踩在薄冰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只有鞋底摩擦湿漉地面发出的轻微“嚓嚓”声,以及远处小镇模糊的车流低鸣,构成了单调的背景音。路旁高大的香樟树叶子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低垂着,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便猝不及防地抖落下几滴冰凉的水珠,砸在脖颈上,激得人一缩。
夏语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女孩沉静的侧脸上。昏黄的路灯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她挺秀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下颌,但那份惯有的从容底下,分明藏着心事。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素溪,”他唤她名字,“今晚……是有什么事吗?感觉你不太一样。”
刘素溪的脚步,就在这一声轻唤中,突兀地停了下来。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身,正面对着夏语。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清晰的担忧,直直地望进夏语眼底。
“夏语,”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问你,你现在……还是和当初刚进学生会时一样,那么渴望进入团委会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夏语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思考起来。路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在湿漉漉的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沉吟了几秒,才认真地回答:“被你这么一问……”他摇了摇头,语气坦诚,“好像真的没有当初那么渴望了。当初觉得那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代表着某种认可吧。”他顿了顿,想起在广播站和文学社的经历,“而且,这段时间在广播站跟你学习,又去文学社帮了点忙,回头再看团委会……好像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每周升旗仪式的设备操作?工作量……确实不大。”他实话实说,带着点自嘲,“感觉当初的热情,有点被现实稀释了。”
刘素溪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目光专注地落在夏语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确认了什么。接着,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语气带着试探和一种夏语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深意:“那……现在如果让你来广播站,你还肯来吗?”她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我是说,正式加入。”
夏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笑了出来,笑容干净而坦荡。他看着刘素溪,路灯的光落在他年轻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广播站我就不去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广播站。而且,”他微微前倾了一点,声音放得更柔和,带着一种纯粹的信任,“有你在那里就够了。我可不想我们之间,掺杂太多社团里的身份关系。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不好吗?”他想起之前的承诺,语气认真起来,“我之前说过的,只要你需要帮忙,我赴汤蹈火都行。这话,现在,以后,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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