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同解除了某种束缚的咒语,瞬间点燃了整个教学楼。桌椅碰撞的哐当声、拉链急促滑动的嗤啦声、少年少女们解脱般的欢呼和说笑,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从每一间教室的门窗里汹涌而出,灌满了走廊。夏语几乎是踩着铃声的尾音弹起来的,课本和练习册被他一股脑儿胡乱塞进书包,拉链都来不及拉严实,单肩一甩,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教室门。
“喂!语哥!等等我!一起去车棚啊?”吴辉强的喊声被淹没在人潮的喧嚣里。
夏语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句模糊的“有事!先走!”便灵活地钻入拥挤的人流缝隙,朝着教学楼后方的自行车棚方向疾奔而去。走廊里明亮的白炽灯光被他飞速抛在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打,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传递着同一个名字——刘素溪。
穿过教学楼侧门,喧嚣瞬间被隔绝。夜晚的凉意带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天空是沉沉的墨蓝,厚重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月亮,只吝啬地透下一点极其黯淡的天光。校园里显得格外寂静,只有远处主干道上几盏高悬的路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一小片的黑暗。而自行车棚,就笼罩在这片巨大而模糊的阴影里。
夏语的脚步慢了下来,呼吸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他放轻脚步,目光急切地在车棚入口那片昏黄路灯的光晕边缘搜寻。然后,他看到了。
那抹纤细的身影安静地立在灯柱投下的光圈里,像一幅被精心框选的剪影。刘素溪扶着她那辆小巧的银灰色女士自行车,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地面。昏黄的灯光温柔地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她站得很直,却又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松弛,仿佛与这片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
夏语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被一股更汹涌的暖流填满。他快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素溪!”他唤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微喘和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刚冲出教室就被堵住了……”他走到她面前,额头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细汗。
刘素溪闻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像落入了两粒温柔的星子。她看着夏语有些狼狈又急切的样子,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动人的笑容,像夜风里悄然绽放的栀子花。
“没有啊,”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不是你晚了,是我……来早了。”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夏语的眼睛,里面是毫无保留的真诚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夏语心上,“而且,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的。”
“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夏语心底漾开巨大的、温暖的涟漪。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让他喉头有些发紧。他看着刘素溪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温婉的脸庞,路灯的光晕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复杂。文学社的沉重、林薇的复杂、王文雄的算计……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这纯粹的、安静的等待和承诺温柔地抚平、驱散了。
“……嗯。”夏语喉结滚动了一下,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温暖的笑容。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向自己那辆靠在车棚角落的旧自行车,动作利落地开锁,推了出来。
两辆自行车并排,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夏语推着车,走到刘素溪身边。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推着车,并肩缓缓地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粗糙的水泥路面在脚下延伸,车轮碾过细小的砂砾,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将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寂静的校园里移动着。晚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吹动刘素溪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夏语心中最后一丝因迟到而产生的局促。这份并肩而行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安。
出了校门,城市的喧嚣和灯光扑面而来,与校园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两人跨上自行车,融入晚归的车流。
车轮转动,夜风在耳边变得清晰起来。骑了一段,夏语侧过头,看着身边与他并行的刘素溪。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对了,素溪,”夏语找了个话题,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马上就是父亲节了,你……会给叔叔庆祝吗?”他想起自己那个远在异乡、总是沉默寡言的父亲,心里有些微的涩然。
刘素溪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嗯,一般都会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暖的怀念,“我会提前去买好菜,然后……亲自下厨,给我爸做一两道他喜欢的菜。”她说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虽然可能比不上饭店的大厨,但……是我亲手做的。然后陪他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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