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像一位疲惫却温柔的画家,正用他最后的颜料,在天边涂抹着一天中最为浓烈而深沉的色彩。实验高中的校园,被一种介于白日喧嚣与夜晚静谧之间的、慵懒而诗意的气氛所笼罩。夕阳的余晖已然失去了正午时的锐利与灼热,化作一片醇厚的、金红色的光瀑,斜斜地泼洒下来,将教学楼的玻璃窗染成一片片跃动的火焰,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变形的人影与篮架的影子。空气里漂浮着白日阳光烘焙过的尘土气息、青草被踩踏后散发的微腥,以及一种秋天特有的、干燥而清冽的草木香。风变得柔和了许多,带着凉意,拂过脸庞时,像情人冰凉的指尖,悄无声息地带走白日里积攒的最后一丝浮躁。
放学的铃声,便是在这样一片暖融而略带伤感的暮色里,骤然响起的。那清脆而悠长的“铃铃”声,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教室的门,积蓄了一天的活力与归心似箭的迫切,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每一扇门里奔涌而出。走廊里瞬间被嘈杂的脚步声、欢快的谈笑声、书包拉链的滑动声以及各种版本的“再见”所填满。
夏语正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将摊开的课本和写满笔记的本子一一归类塞进去。吴辉强早已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一边催促着“老夏快点”,一边已经单肩挎上了书包,做好了冲刺食堂的准备。就在这喧闹的背景音即将达到顶峰的刹那——
“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震动,从夏语放在抽屉深处的手机传来,像一只不安分的、试图破茧而出的蜂蛹。
夏语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刘素溪,或许是约好晚上一起走的时间?或者文学社那边有什么急事?他带着一丝随意,伸手掏出了那部屏幕已经有些磨损的手机。
手指划开屏幕锁,一条新短信的提示赫然映入眼帘。
然而,发件人那个名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带着尖角的石子,让他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以一种紊乱的节奏加速起来。
发件人:咚咚。
两个字,简单,却像带着某种遥远的、被封存的魔力。
是那个……初中时的同桌,那个曾经无话不谈,却又在青春兵荒马乱的岔路口,悄然走散的女孩。
夏语拿着手机,有些愣神地看着那个名字,指尖停留在冰冷的屏幕上,仿佛能透过那两个字,触摸到一段被时光蒙上灰尘的、泛着暖黄光晕的旧日岁月。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那些奔跑的身影、嘈杂的声浪,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他仿佛被短暂地抽离出了这个喧闹的放学时刻,坠入了一个只有那个名字才能开启的、寂静的回忆隧道。
一旁的吴辉强已经摆好了起跑的姿势,回头却看见夏语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发直,像尊雕塑似的定在那里。他疑惑地凑过来,用手在夏语眼前晃了晃:“喂!老夏!怎么啦?魂儿被手机里的妖精勾走啦?看到什么了?是刘大站长发来的甜蜜指示吗?”
夏语被他这么一嚷嚷,才猛地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眨了眨眼,视线有些艰难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吴辉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没……没事。就是……突然收到一个……一个好朋友的短信,有点……意外而已。”
“好朋友?”吴辉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一丝不寻常的停顿,以及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怔忪。他立刻像是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眼睛里迸发出八卦的精光,刚刚还急着去食堂的念头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重新将书包甩回椅子上,一屁股坐在夏语旁边,将凳子拉得吱呀作响,身体几乎要贴到夏语身上,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追问道:“好朋友?男的女的?听你这口气……不太对劲啊?肯定不是站长,对吧?快,从实招来!”
夏语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对于这位同桌无孔不入的八卦精神感到既好笑又无力,只好解释道:“大哥,你的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总是自动生成这些爱情小说的故事情节?不是素溪。是……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女的。”
“女的?!初中同学?!”吴辉强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用力一拍大腿,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我就知道!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不简单!快说说,是不是你以前的……初中小女朋友?初恋?白月光?朱砂痣?”
夏语被他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些头大,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才试图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释道:“什么女朋友……你别瞎猜。就是……那时候她是我的同桌,关系比较好,玩得来而已。初中生,懂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那时候的心思,简单得很。”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刻意的撇清,仿佛想要划清那条界限,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波澜,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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