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楼三楼的文学社办公室,在周六的午后,像一艘静静停泊在时间港湾里的船。喧嚣被阻隔在外,只有阳光,如同慷慨的访客,透过那扇朝南的、擦拭得不算特别明亮的玻璃窗,长驱直入,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一泻千里,铺开一片巨大而温暖的、近乎液态的光斑。空气里悬浮着无数微小的尘埃,在这片光之河流中悠然起舞,如同宇宙中缓慢运行的星屑,给这静谧的空间平添了几分梦幻般的生机。
夏语独自一人,迎着那片丰沛的阳光,走到窗边那张他常坐的、漆色有些斑驳的旧书桌前。他拉出椅子,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安宁。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伸出手指,拂过被阳光晒得微热的桌面,指尖传来一种干燥而妥帖的温暖。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仿佛这个位置,连同这片阳光,是他此刻唯一可以依傍的孤岛。
他微微侧过身,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则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的世界。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恰好能将大半个实验高中的景色收纳眼底。远处,是红白相间的教学楼群,在蓝天下静默矗立,少了平日的喧哗,像一座座沉睡的堡垒。近处,是枝叶凋零大半的梧桐,倔强的几片叶子在枝头坚守,在秋风中微微颤抖。更下方,是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水泥地面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偶尔有几个留校的学生抱着书,慢悠悠地穿过林荫道,身影被拉得细长,像皮影戏里的人物。
但夏语的视线并没有真正聚焦在任何一处景物上。他的眼神是涣散的,穿透了玻璃,穿透了时空,仿佛落在了某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由无数思绪和难题交织成的风暴中心。他的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略显紧绷的直线。
上午与杨霄雨老师的谈话,那份沉甸甸的计划书,陈婷务实而略带担忧的提醒,文学社内部亟待梳理的人员问题,即将到来的与外校联谊,还有团委那边可能存在的无形压力……所有这些,像一团乱麻,又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蜂群,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冲撞、相互纠缠。他试图从中理出清晰的脉络,找到那个可以一举撬动所有局面的支点,却发现越想,思绪越是纷乱如麻。
时间,就在这种近乎凝滞的、唯有思维在剧烈活动的状态下,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影似乎微微偏移了一些,光斑的形状也发生了不易察觉的改变。办公室内依旧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市声,如同背景里低沉的潮汐。
就在夏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风暴中,几乎要与这片寂静融为一体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时空。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隙。门外的、更加明亮耀眼的阳光,立刻像一把金色的利剑,透过门缝,精准地劈入室内略显昏暗的前端,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耀眼的光带,光带中,尘埃的舞蹈变得更加急促和炫目。
紧接着,一个身影,略显娇小而谨慎地,从那道阳光铺就的门缝里滑了进来。
是一个女孩子。
她扎着一个略显随性却又不失俏皮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身上穿着一件浅杏色的秋季薄款外套,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了锁骨的位置。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外套拉链头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亮黄色的圆形徽章,徽章上是一个简笔画出的、咧开嘴的灿烂笑脸,在这片以沉静色调为主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跳脱和明亮。
就在门被推开的同一瞬间,夏语被那突如其来的声响从深沉的思绪中猛地惊醒。他像一只受惊的鹿,倏地抬起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沉思痕迹,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向门口。
而刚刚推门进来的林晚,显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本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竟然会有人。她的脚步瞬间顿住,目光在适应了室内稍暗的光线后,也第一时间,对上了夏语从窗边投射过来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钟。
“啊!”
林晚显然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短促而轻微的惊呼,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她那双清澈的、带着点小鹿般怯生生神采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待看清坐在窗边光影里的人是谁时,她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随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不好意思的红晕。她小声地、几乎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轻软得像羽毛拂过:
“社……社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语看着她这副受惊的模样,以及那个随着她轻微动作而晃动的、可爱的笑脸徽章,原本因思考被打断而升起的一丝烦躁,瞬间烟消云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脸上便换上了一副自以为足够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格外轻柔,仿佛怕再次惊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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