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格外眷恋人间,它似乎尤其偏爱高一(15)班教室后门的那一小片角落,如同熔化的黄金,浓稠、温暖,带着一种固执的黏性,死死地拽着门框和那片地面,迟迟不肯随着时间流逝而挪移离去。光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其中清晰可见,如同跳跃的微小精灵。
下午第一节下课铃声刚刚歇止,余韵还未完全消散在喧闹渐起的走廊里,一个身影便精准地、几乎踩着铃声的尾巴,出现在了那片被阳光独占的后门角落。
是班主任王文雄。
他背对着门外灿烂的阳光站立,整个人仿佛被镶嵌在光晕里。强烈的逆光勾勒出他矮壮敦实的轮廓,却将他黝黑的脸庞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具体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沉默而压抑的迫人气息。
教室里原本因为课间休息而蠢蠢欲动的喧嚣,像是被骤然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许多同学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好奇、探究、夹杂着一丝看热闹的兴奋,在王文雄和教室后排的夏语之间来回逡巡。
王文雄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了一圈,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正低头整理书本的身影上——夏语。当他的目光触及夏语时,他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惯常黝黑而冷漠的脸,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吞咽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压下某种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似乎刻意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班主任特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腔调,穿透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
“夏语!你出来一下!”
这道声音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激起了更多的涟漪。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夏语身上。低语声再次响起,内容无外乎是猜测这次“召见”的目的,以及是否会重演上次的冲突。
处于目光焦点的夏语,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或不安。他只是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中那支还在指尖转动的笔,动作从容得甚至有些优雅。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地迎向门口那道隐藏在逆光中的视线。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微微褶皱的校服下摆,然后迈开步子,一步步地,朝着后门那片耀眼的阳光走去。
他逆着光,走向站在光晕里的王文雄。他的身影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但步伐却异常稳定。走近了,才能看清,他的嘴角竟然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不是去接受一场可能充满火药味的谈话,而是去赴一个寻常的约会。
他走到王文雄面前,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而得体,挑不出丝毫毛病:“王老师,您找我?”
王文雄看着夏语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清晰笑意的脸庞,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努力压下心底那股翻腾的郁闷和些许难堪,强行在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甚至显得有些扭曲的笑意,声音刻意放得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关心?
“是啊,”王文雄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你哥哥上午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舒服,请假了。刚刚我看你在教室里坐着,所以……就想问问你,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这番“关怀备至”的话从王文雄嘴里说出来,显得异常别扭和不自然。
夏语脸上维持着那种无可挑剔的、仿佛经过精密测量的“职业化”笑脸,回答道:“谢谢王老师关心。我昨晚突发高烧,一直烧到快天亮,体温都降不下来,直到今天上午才勉强退烧。所以早上没能来学校,实在抱歉,让老师您担心了。”他的语气诚恳,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
王文雄听着,点了点头,继续扮演着关怀学生的好老师角色,追问:“那现在呢?感觉怎么样?能坚持住吗?要是实在不舒服,千万别硬撑,身体是第一位的。”
夏语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医生的“权威建议”:“谢谢老师,经过一个上午的休息和调理,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过医生也特意嘱咐了,让我还是要多休息,尽量少说话,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文雄,清晰地补充道,“……要保持心情放松愉悦,千万不要过于操劳和思虑过重。”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医嘱,却又似乎意有所指。
王文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点头附和:“那就好,那就好。医生的建议肯定是要听的,多多休息肯定是没错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活动,该放一放就放一放,明白吗?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他试图再次强调“减少活动”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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