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上午,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格外慷慨而温柔。它像一泓融化的金液,暖洋洋地泼洒在尚显寂静的街道上,将行道树的影子拉得细长,熨帖着每一寸冰凉的水泥地面。空气清澈干净,带着微凉的甜意,吸入肺腑,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夏语陪着外婆吃完早餐,仔细收拾好碗筷,又听着老人家念叨了几句“晚上早点回来喝汤”,这才背上早已放在门边的书包,急匆匆地出了门。书包里塞着乐谱和笔记本,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既期待又略有紧绷的心情。
赶到“垂云乐行”时,玻璃门上挂着的“营业中”牌子才刚刚翻过来不久。夏语推开门的瞬间,门框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奏响了排练前的第一个音符。
琴行里,东哥正弯腰调试着效果器的参数,小钟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抱着他那把贴满贴纸的电吉他,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琴弦,发出零散的音符。阿荣已经坐在了鼓后面,正无声地用鼓棒轻轻敲击自己的膝盖,寻找着节奏感。小玉则安静地窝在角落那张旧沙发里,怀里抱着那个印着卡通音符的抱枕,眼神有些放空。
看到夏语进来,小钟第一个抬起头,咧嘴一笑:“哟,夏队来了!”
阿荣停下动作,朝着夏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小玉也从沙发上坐直了些,轻声说:“夏语哥早。”
“早!”夏语笑着回应,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我没迟到吧?”
东哥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粗犷却令人安心的笑容:“没迟到,刚好。大家都到齐了。”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包烟,习惯性地想抽出一支,手指碰到烟盒又缩了回去,只是清了清嗓子,“在开始前,我说两句。”
话音落下,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瞬间收敛。小钟放下了吉他,阿荣握紧了鼓棒,小玉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四双年轻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东哥,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专注,仿佛等待教官下达指令的新兵。
东哥看着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他刻意放松了姿态,挥了挥手:“喂喂喂,放松点,放松点!别搞得这么严肃,我又不是来做战前动员的。”
他走到四人面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语气放缓,带着鼓励:“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和进步,我都看在眼里。说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好了。我相信,只要到时候正常发挥,就绝对没有问题!所以,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别自己吓自己,好吗?”
小钟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坦诚:“东哥,道理我都懂,也知道咱们练得差不多了……可一想到下周一乐老师就坐在那边听,心里这鼓敲得……比阿荣的底鼓还响!忍不住啊!”
“是啊,东哥……”小玉抱着抱枕的手指微微收紧,小声附和,“我也控制不住地紧张……”
就连一向沉默的阿荣,也用力抿了抿嘴唇,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手里的鼓棒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些。
东哥理解地点点头,正想再安慰几句,夏语却微微蹙着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开口打断道:“东哥,你说‘已经非常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们做得还不够好?还需要继续加强?”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追求极致的执拗和审视。
东哥看向夏语,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摇了摇头:“夏语,包括大家,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练琴、玩音乐,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永远没有所谓的‘够了’、‘到位了’这种说法。”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仿佛在回忆什么:“它更像是一种状态的保持,需要你坚持不断地、甚至可以说是枯燥地重复练习。只有这样,你才能不断有新的体会,才能把技术练成本能,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现场出错的概率。”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强调道,“记住,只是降低概率,没人能保证百分百不出错!因为我们是人,不是输入程序就能完美运行的机器!”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能保证上了台一点都不紧张吗?就算台下不紧张,上了台也稳住了,能保证弹到某个小节、看到台下某个熟悉的人时,心跳不会突然漏一拍吗?”
他的问题让少年们都陷入了沉思。
“未来还长着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东哥的语气放缓下来,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温和与通透,“所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凡事,尽力而为,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明白吗?”
小玉苦着一张小脸,诚实又茫然地摇了摇头:“东哥,你前面说的我好像懂,后面说的……我又不太明白了。”
东哥被她逗乐了,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彻底明白我这些啰嗦话。只要记住最后这句就行:轻松上阵!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对得起自己这些天的汗水和努力,问心无愧!这就够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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